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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驚瀾從秋波里收回視線:「商隊要起程了,我來找你。」
蕭墨不疑有他:「哦,走吧。」
兩人依舊和小侍從坐在最後的馬車裡,小侍從們很活潑,跟雀鳥一般,總有說不完的話,蕭墨好像很擅長和孩童交流,細算下來話其實不多,但總能逗得他們開心。
楚驚瀾在楚家時,即便不說話,周身也跟淬了霜雪一樣,冰冷得讓人不敢靠近,如今的氣息卻開始內斂,不知是被高燒燒化了,還是他的心境也開始重整了。
十七八歲的少年容易一天一個樣,而無論是他還是蕭墨,從楚家走出來,都在慢慢開始成長。
馬車終於來到渭城,這三天裡,居然沒碰上楚家再派人來追,也不知楚四那等人是擔心楚驚瀾還藏了什麼詭譎手段,還是楚家精血用完,已經徹底失去楚驚瀾蹤跡,總之風平浪靜。
對蕭墨和楚驚瀾來說當然是好事。
入了城,兩人與商隊告別,蕭墨和楚驚瀾悄悄把從殺手那兒刮來的銀子銀票塞進他們貨物里,等日後他們發現,也未必能猜到是他倆給的,沒準還以為是忘在角落裡的驚喜之財呢。
不過蕭墨還留了二三兩碎銀,主要是怕萬一楚驚瀾的安排有點什麼失誤,起碼有幾頓飯錢。
蕭墨不吃飯能行,楚驚瀾不吃得餓死。
楚驚瀾好像對渭城很熟,進城後都不用問路,徑直帶著蕭墨走,蕭墨沿路看了看牌匾,還真被楚驚瀾帶到東華巷來了。
兩人停在一座宅院前。
表叔是不可能有表叔的,那這宅子是?
楚驚瀾抬手敲門,很快,門開了,是個中年男子,他一看楚驚瀾便立刻迎上來:「東家回來了!」
楚驚瀾點點頭。
蕭墨:東家?
楚驚瀾:「多謝你幫我照看屋子。」
中年男子擺擺手:「無妨,您給的銀錢足夠,宅院前兩天剛整體打掃過一遍,您這就是要入住了嗎?」
他看向蕭墨,自來熟笑笑:「這是您兄弟?」
果然,誰都覺得他倆肯定是一胎生的。
楚驚瀾居然回答了:「嗯,我弟弟。」
蕭墨:「……」
彳亍,弟弟一人當一回,扯平了。
本來他也想叫聲「哥哥」揶揄回去,但兩個字到了嘴邊,忽的想起楚驚瀾先前視線,蕭墨舌尖停了停,又生生把倆字咽回去了。
……算了,真叫出來楚驚瀾可能無動於衷,反倒是他自己覺得黏糊彆扭,還是別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
「那我這就走了,您有什麼吩咐還是來老地方找我,需要張羅喬遷的話我也能出力,都可包在我身上!」
中年男子是個利索人,他離開後,偌大宅子就剩楚驚瀾和蕭墨,蕭墨懂了,這是楚驚瀾曾悄悄置辦的宅院,方才那位領了守屋的活兒。
楚驚瀾作為少主時得到的東西沒全留在楚家,他在悄悄做自己的打算。
其實楚家原本不是沒想過善待楚驚瀾,但在楚驚瀾展露修煉天賦時,宛玉已經被逼得差不多,楚驚瀾早熟懂事,將楚天實的所作所為和楚家的縱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楚家見這個天才如此排斥楚家,那可不行,楚家好容易出個絕世天才,若是好處無法打動,那就只能恩威並施,將他牢牢攥在楚家手裡。
不過利用宛玉將楚驚瀾綁牢後,楚家在修煉資源上沒苛待過楚驚瀾,楚驚瀾暗地攢下一些東西,繞開楚家耳目,放到了渭城。
蕭墨跟在楚驚瀾身後往院內走,這還是個三進的院子,絕不算小,後庭栽有桃花,迴廊小橋都設計得十分别致,此刻已臨近傍晚,天色不早,楚驚瀾帶著蕭墨到了桃花栽種最多的屋前。
推開門,里有梳妝檯,鏡邊纏花,漆木描金妝奩,鎏金掐絲香爐,隨便拎一個出去也比蕭墨留下的碎銀子值多了。
蕭墨頓時覺得自己確實是瞎操心了。
不過這個房間除了布置精細外,許多細節上都能看出是為女子準備的廂房,如此好的朝向和院落,只可能是為宛玉留著的。
蕭墨掐了掐手掌,舌根發苦,腳跟停在了門前。
楚驚瀾將簾帳掛起:「今日時間不早,先休息,你住這間吧。」
蕭墨卻不進屋:「我想休息時回識海就好,這間……這間你住吧。」
楚驚瀾的手攏著薄紗帷幔,柔順舒適,如水溫婉,他碰了碰上面的絹花,垂眸半晌後說:「好。」
守屋的中年男子很上道,又回來了趟,買了些吃食,正好給楚驚瀾當晚飯,吃過飯後,天色還沒全黑,楚驚瀾坐在屋內的梳妝檯前,不知想什麼。
蕭墨定定瞧了他一會兒,忽然明白什麼,轉身走開,在屋外的台階上坐下了。
蕭墨盯著天邊慢慢爬上的夜色,心頭默數時間,等了一陣,背後的屋內傳來了壓抑的啜泣。
發出泣聲的人可能咬緊了牙關,可能拿拳頭堵住了嘴,壓抑克制,顫顫巍巍,不太能聽出哭腔,但能從斷續的氣息中感受到他胸腔肺腑撕扯的疼痛。
像森林中的小獸,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楚驚瀾的痛苦在強壓這些天后,終於在等不到宛玉的宅院裡破開口子,肆虐而出。
身後氣息聲逐漸變大,蕭墨垂著眸,摸出了自己的笛子,放到唇邊,輕輕吹響。
一閃、一閃、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