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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真的在擔心我,所以方才有些話,對不起,我也實在是沒控制住。」
蕭墨微微睜大眼,一時間一股難言的委屈和欣慰同時衝上心頭,惹得他肩膀打顫。
他知道兩人的身份,知道心魔和本體間的鴻溝,也不斷提醒自己,無論楚驚瀾怎樣厭惡自己,都是應該的。
但人心果然最難測,再會自欺欺人,可當你與一個人朝夕相處,與他敞開心扉,得一段輕鬆快樂的日子,如果最終卻只換得殺意與防備,要說半點不寒心,那是騙人的。
蕭墨抱了抱膝蓋,輕聲哼了哼:「誰關心你了,反正我是罪大惡極的心魔。」
楚驚瀾居然從中聽出了一分委屈,兩分埋怨,得是親近之人間才能表現出的小埋怨。
在滿目瘡痍中,他居然想笑一聲,但遺憾的是,實在笑不出。
疼,哪兒都疼,身上疼,心裡也疼。
是啊,他廢了,所以旁人敢看他不起,敢趁機落井下石,誰都能來踩踏一腳。
楚驚瀾被褥底下捏緊的手緩緩鬆開:即便是個廢人,他也還要活下去。
如果從此就一蹶不振,看笑話的是別人,在地獄的是自己。
被蕭墨激將把心裡那口鬱氣泄了,楚驚瀾心頭雖然仍在滴血,但腦子終於強迫自己往前走,能正常思考了:「我睡了多久?」
「七天。」
楚驚瀾倒灌了一口涼氣,差點又咳起來:「我、咳、我娘……」
「她暫時沒有大礙,院裡的藥有存余,楚家上下暫時因你吵瘋了,沒人想起她,她身邊有個侍女一直盡心跟著,你的消息還沒傳進你娘親耳朵里。」
楚驚瀾微微睜眼,蕭墨不轉頭也知道他什麼表情,將下巴輕輕抵在膝蓋上:「我現在活動範圍是方圓二十里了,知道你肯定記掛她,我就去看了看。」
楚驚瀾懸著的心微微放了下去。
「……謝謝。」
「……不要你謝。」
這句話不是蕭墨在賭氣,他只是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擔不起楚驚瀾的謝。
蕭墨眼中的紅光消退,恢復了一雙清澈的眸子,他最氣的時候也想過豁出去算了,但他也知道,楚郁生那等小人能活是因為他姓楚,蕭墨才元嬰初期,楚家可有兩個元嬰初期、一個元嬰中期的長老,他能殺了楚郁生,卻殺不了長老。
楚驚瀾忍到今天,都是因為楚家在他娘身上的禁制。
可楚驚瀾的母親,宛玉她馬上就要……
蕭墨的衣服被自己死死拽出了褶皺。
這幾日裡,其實他做了要救宛玉的決定,哪怕系統在他耳邊一再說,他都想試試。
他看到楚驚瀾仿佛無生機地躺在那兒,蕭墨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看不下去了。
一而再,再而三,怎麼就要如此折磨楚驚瀾,人的成長非得如此慘烈嗎?
可他都下定決心了,卻在宛玉的劇情上碰了壁。
無論他怎麼算,都是個死局。
因為宛玉是自己存了死志。
哪怕楚驚瀾同意讓他附身,去殺了宛玉劇情中重要角色,也改變不了宛玉的心。
蕭墨在無力中明白,系統說的話是對的。
所以他不要楚驚瀾的謝,他現在只能給楚驚瀾一些藥,和他說說話而已,救得了什麼呢。
蕭墨狠狠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暫時不去想宛玉,悶著聲音開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楚驚瀾身上沒有勁,但他突然也很想說說話,於是慢慢給蕭墨說來:「楚家要臉,不會放著我病死,藥就算減到一天一頓,也多少會給。而且我、咳,我……」
後面一個字,他半晌沒有說出來,艱難許久,又才慢慢說了下去:「……我廢了之後,不會再有人刺殺我,包括楚郁生都更想看我活著受罪,生不如死,我暫無性命之憂。」
他還清楚某些人必定會把沒能救了所有人的事也怪在他頭上,但即便找他麻煩,一時也不會在主家下殺手。
蕭墨光是聽著,心頭又酸了酸,剛才就算手再疼,也該多抽楚郁生兩巴掌。
楚驚瀾早知人心,所以把什麼都看得分明,他描述的,和楚家的打算分毫不差。
「我沒用了,他們犯不著禁制拘著我娘,雖然跟我計劃中差得太多,但我至少可以帶她走了,她每日的用藥我會再想辦法。」
宛玉每日的用藥是一筆大花銷,不是一般人家負擔得起,蕭墨聽到他提起自己的娘,心顫膽寒,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去,手指抵在床邊,聲線差點穩不住:「如果她不想跟你走呢?」
「你擔心她神志不清,不肯跟我走?」楚驚瀾想岔了,「這不是問題,我能帶她走的。」
蕭墨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能說出口,又慢慢轉回身去。
「我們先去渭城,至於我,當然沒人願意一直當個廢人,總要想想辦法,如果什麼路都走盡了依舊治不好,那時候再說。」
蕭墨知道,只要有機會,楚驚瀾終其一生都會尋找恢復修為的路子,絕不放棄,他就是這樣的人。
楚驚瀾緩緩將視線挪動,落在背對著他,似乎還在生悶氣的心魔身上,嗓音雖然一貫古井不波,但卻不再是冬日裡寒涼的井泉,只是一汪清淡的水:「我要是真好不了,你會怎麼樣?」
你當然會好,蕭墨心想,不存在你好不了的情況,所以假設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