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1页)
他在她耳后根吹了口冷气,“乱葬岗。”
她吓得跳了起来,使劲搓了搓凉飕飕的耳后根,瞪眼,“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他盯着她,却没有笑,只是淡淡道:“乱葬岗埋着的大多是无家可归之人,他们在阴寒之地待了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你说他们孤单吗?再孤单的日子都有尽头,习惯了便再也不会有感觉了。你觉得他们会孤单,不过是你同情心泛滥,可你愿意去陪他们吗?既然不愿意,就把你的同情收起来。”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晚了,回去吧。”
他拍拍衣服站起来,率先向外边走去,靴子踩在桥上的声音在夜间听来分外寂寥。
骆小远皱了皱眉头也跟了上去,又问:“无情婆婆为什么不允许别人叫她婆婆?”
段朗月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也许是怕老吧。”
“……”
都是怪人。
快到衙门后院的门口时,骆小远纠结着是不是该叫他从那价格贵得吓死人的龙门客栈搬出来,可她尚未开口便听见他说道:“到了。”
她抬头一看,果真是到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打算进门去,却被他倏然拉住。
“忘忧酒虽好饮,却也是酒,你今日喝了这么多,明日醒来必定会头疼。睡前记得喝些醒酒茶,会舒服许多。”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继续朝里走,又被他一把扯住。
“等等,你把这个戴上。”
他变戏法般摊开手掌,宽厚的掌心突然出现一枚通透温润的翡翠,不过铜钱般大小,翠绿的颜色中还夹杂着些微紫罗兰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
她取过那枚小小的玉,翻来覆去地细看。玉的中心能看见几丝脉络分明的纹理,隐约是个“月”
字。骆小远还记得自己在七夕那日送给他一个玉如意,只是那枚玉如意不过八枚铜板买来的,比起手上的这个,她送出去的简直不能见人,想来那块破东西早被他扔到哪个街边角落里去了。
“送我这个做什么?”
她看着这块看起来甚是名贵的翡翠,再想到自己买的那块破玉,心里竟有些不舒服起来。
巷子里昏暗无光,冷风吹过,地上的落叶还一个劲地打着转,发出扰人的摩擦声。他皱眉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声音问道:“其实……这里不是很干净吧?”
骆小远顿时打了个寒战。
都说衙门是聚集冤魂最多的地方之一。古往今来,这里有数不清的冤案,有太多不能为外人道明的冤情,在岁月的长河里掩盖,然后腐朽。有时候骆小远匆匆走入衙门的后巷中,能看见些许魂灵在附近飘散,隐约发出凄厉的吼叫与哭泣。可偏偏衙门口那两头大石狮和挂在门口的标着“浩然正气”
四字的牌匾,又让这些魂灵畏惧,不得入内,只得在巷子里徘徊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骆小远对这些并不害人的冤魂有些无可奈何,但每每从他们身旁经过时,说不怕是假的。可今日一路走进去,却连一个魂影都没瞧见。
她下意识地四处望了望,只看见段朗月在一旁笑得十分畅快。
她攥紧了手心的玉,触手一片温润,笑得有些勉强,“你不要忘了我是捉鬼师,这辟邪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他摸索了一下衣领,突然从里头扯出一段红线,而红线上系着一块很眼熟的东西。他笑道:“我有这个,就当是礼尚往来吧。”
骆小远凑近一看,果真是那块廉价的玉如意。
一时间,她有些怔忡,她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不值钱的东西居然被他保存至今。这不过是她随手买来安慰他的小玩意儿,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么个丑东西不配挂在他脖子上,他竟然……这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指着那段红线笑,“真丑。”
段朗月也不介意,又把玉如意塞回衣领中,浅笑道:“我喜欢就成。”
骆小远看了看他,那忽高忽低的心情似乎又有了莫名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却谈不上让她喜欢,甚而还有些让她心慌。她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似是想挥去在心头盘旋不去的烦扰,说道:“你走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她不等他回答,便甩开他还拉着她的手,朝里面走去。走到一半,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她一度以为他还会很气质翩然地站在原地,殊不知这么一回头,他竟已不见了。她气得跺跺脚,又不甘心地追出去看,果真见他的身影早已远去,正要消失在巷子口。
她站在门口,出声喊住他,“你站住!”
他果然听话地站住了,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个笑很熟悉,熟悉到她闭上眼都能精准地估算出那唇角上扬的弧度。骆小远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快到她有些难以掌控,过了许久才有些艰难地说:“再……再见。”
段朗月笑着颔首,“再见。”
骆小远头一缩,又蹿回门里头。
再见……那应该还会再相见吧?段朗月看着那空荡荡的巷子,笑得有些暧昧,有些得意,还有些释然。不是所有人每次都能够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回头,有时候需要搏一搏。如此看来,他还没有输,或许,还会赢。
古怪
骆小远回到屋子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块玉。正琢磨着是不是也要缠上一段红线挂着,却不料刚进房便看见华心又幻化成人形,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双手托腮,一张小脸皱得跟麻花似的,十足深闺怨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