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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载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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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第1页)

王修轻轻一笑:“建州围京时你杀出城去我便想好了,文官难道不能殉国?这一座皇城,最该殉国的就是文官。真到那境地,眼睛一闭,该走就走。所以我一直对你说,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别害怕,我陪你。”

摄政王连着几天没上朝,就算上朝了也没意思,那帮朝臣吵架的词儿他知道。优抚蒙古,朝臣得跟他磕头。摄政王还没死呢受不住这麽三天两头的大礼。先让朝臣吵,吵累了没劲儿就歇歇,省得一致对付他。

王修知道李奉恕是铁了心,鲁王殿下什麽都不要了。生前身后的名,不要了。

摄政王在辟出来的菜畦里穿着短打干活儿,不远处石砖上搁着扶手榻,王修裹着毛皮斗篷看他。什麽都不必说,李奉恕听到迟来的澹蕩春风轻轻拂过。

王修不着急,耐心等着。李奉恕叹口气,站起来:“我这就进宫。”

王修笑起来。

下人伺候李奉恕净手更衣,王修在一边叮嘱:“陛下虽然年幼,但惊人早慧。你务必不能着急,把前因后果解释了,陛下就算一时不能接受,你也不能黑脸,听到没?”

李奉恕默默听王修絮叨,不知道想到哪里,怅怅:“死爹了,能不早慧。”

王修被他噎得一愣。

下人帮李奉恕穿戴常服。大晏尚火德,朝服常服火炎炎一大片。李奉恕平时穿黑的多,暗花都没有,就是黑的。坊间神叨叨说李奉恕是玄龙,王修翻个白眼,李奉恕穿黑是因为黑的耐髒,黑色的布料好染所以便宜。每次看李奉恕换常服,蓝中衣红罩袍,衬得他眉目发亮,面色竟然也白净几分。太祖皇帝倒是很有审美,也许因为老李家都黑才尚正红赤朱的。

王修略略拍拍李奉恕的肩:“君臣态度要端正。”

刚下朝,皇帝还在皇极门没走,圆圆一坨缩在龙椅里,嘟着小脸郁闷。富鑒之劝:“陛下,实在困就回去躺躺?”

皇帝陛下板着脸,看着大开的三关六扇菱花槅门。朝臣都已退走,皇帝陛下就不走。富太监心疼:“鲁王殿下今天没来上朝。殿下要是累,不如回去小憩一会儿?”

皇帝的小手够不着龙椅两边扶枕,只好放在自己腿上。也不能靠着靠枕,小小身板儿罚坐一样。富太监越看越难受,心里开始痛骂李奉恕,槅门外面惊天动地一个喷嚏。小皇帝被吓得差点坐着蹦起来,惊恐地睁着圆眼睛往外看,槅门外的人影子一晃,挡住阳光。

……还能是谁,当然是摄政王。

李奉恕一进门,小皇帝跳下龙椅,整个人就不见了——太矮,不如御案高——绕过御案走出来,非常严肃地仰头看李奉恕:“李卿。”

生气了。

李奉恕判断这小家伙正在生气,原因很複杂。所以只好拱手:“陛下。”

幸亏皇帝只有丁点大,摄政王不弯腰也得弯腰,更恭敬一点。小皇帝努力拿出威仪来。可惜人太小,威仪也不大。

“李卿下的制,我看了。难道李卿不应该先上折子请旨?”

高大的摄政王半跪在皇帝面前,神情温和。太小了。李奉恕想,小孩子太小了。他觉得这才是天理命运最深处的玄机,这麽小小的孩子,是如何长成大人的?他当然没见过先帝幼儿时期,只记得先帝虽然瘦弱,个子着实不矮。先帝也曾经这麽小麽?小小的脸,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从幼儿一日一日长成大人——

李奉恕用右手托起小皇帝的小手。小胖手虚虚拢成个拳头,蜷在李奉恕瘢痕斑驳的手心里,像只小笼包。小与大,娇嫩与胼胝,白净健康与创痕狰狞,对比得触目惊心。皇帝的小手指无意识抠一抠李奉恕手心,仿佛想把这一片疤给抠下来。

李奉恕轻声道:“不行。陛下,这一件,只能臣先下制。”

富太监被一个霹雳打醒了似的明白过来。想左了!摄政王先皇帝下制,这以后能说的话就多了。全推给摄政王也不是不行。富太监心思电光石火间转了几千转,皇帝尚未成年亲政……富太监觉得难以置信,摄政王真是这麽想的?不像惺惺作态。

皇帝非常有气势地长叹:“可是李卿,万一优抚失败,蒙古得了好处又翻脸呢?”

摄政王低笑:“所以要细细筹措。至于翻脸……他们是迟早要翻的。臣要做的是尽量拖延,让大晏边境多喘两口气。”

小皇帝垂着眼睛沉默,顺便忍下一个哈欠。困意没被哈欠带出去,泛上眼睛,水汪汪的。摄政王笑:“陛下困了啊。”

富太监恰到好处插一句:“陛下这几天一直睡不好。”

没有殿下抱着遛弯儿。富太监心说,陛下晚上睡不好中午两个盹都打不了。这麽小的孩子思虑这麽重可怎麽得了。

李奉恕起身一把抄起皇帝,皇帝小脸埋在李奉恕胸口,声音闷闷的:“我梦见爹爹了。”

“梦见他什麽。”

“很兇。”

李奉恕把皇帝放在龙椅上,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声音和缓:“陛下,臣给你带来一件东西,你可能喜欢。”

皇帝眼神有点迷茫:“什麽呀。”

李奉恕慢慢摊开纸张,熟悉的字体惊得小皇帝瞬间清醒。他太熟悉了,先帝的字迹。

“陛下刚出生时,先帝给臣写的信。”

皇帝小嘴又张开了:“爹爹……哭了哦?”

他写是这麽写……不过李奉恕决定承认:“陛下是先帝第一个孩子。”

皇帝小手按在信笺上,想透过自己感受不再见的父亲遥远的温度。他小眉头蹙起,非常不解。他以为爹爹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