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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
卢相沧醉中也残存清醒,立刻改口,“你自然是你自己,我只是二小姐叫得顺口……总之!”
“于小姐,苟富贵,勿相忘!商务印书馆里,自有一番天地!”
卢相沧这话一说完,便“扑通”
一声倒回桌面,将酒也撞得滚落。方千眼疾手快扶住酒瓶,苦笑着对另两人道:
“真是没出息,不然你们两个先回家,我等他朋友来接他?实在不想叫他吐在我家车上啊。”
先回家?哪里是于曼颐的家呢?她已经把她的家烧了,宋麒的家也不是她的家。她忽然仰起头,将酒杯里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便起身抱起了自己的行李。
学校附近便有很多旅社,于曼颐准备在旁边找一家过夜,明日再找更合适的。她不想和宋麒说话,他也不主动叫她,只是拎着那个纸袋,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
夜深人静,巷弄人稀。于曼颐听着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一直没有远离,忽然停住步伐,回头质问:“你总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要我今晚就搬走吗?”
“我没有要你今晚搬走。”
“你让我把行李都带出来,你不就是这个意思……”
“思”
字话音未落,于曼颐忽然看到宋麒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铁瓶灌装的酒。他们所在之处是一个无人的十字路口,路边聚拢着一团扫起来的梧桐叶。原来天气太热的时候梧桐叶子也会往下掉,是一种与秋日枯叶有所不同的衰黄。
宋麒将那酒瓶拧开,倒到落叶上,烈酒一瞬间浸透了干枯的叶子。于曼颐不明所以,她提高声音,质问道:“宋麒,你到底要——啊!”
他指间忽然窜出一簇火焰,于曼颐都不知道他是何时拿出的打火机。他用打火机点燃了一片落叶,然后将那落叶直接扔进落叶堆里。
“轰”
的闷响,一团火从枯叶里窜起来,在寂静的夜色里窜到半人高,吓得于曼颐倒退两步。然而那爆燃只是一瞬间,很快,火焰的高度就下降到脚踝,是一团亮在夜色里的旺盛、稳定的火。
他站在火的一侧,而她站在火的另一侧。于曼颐在这个瞬间忽然醒悟过来,宋麒已经知道了她对于家的所作所为。
他帮她事无巨细的打听刘丰盐,他在租界的巡捕房也有人脉,他不可能对那些人搜于曼颐时的话术一无所知。他只是一直没和她说明白,他知道的时间或许比她猜想的更早,于曼颐忽然想起了他看到她用酒精锅时那句玩笑般的“竟然没把我家烧了”
,那甚至只是她去宋麒家的第三天。
她抬头看向宋麒,眼睛里又一次映出燃烧的火。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没有杀人,”
这竟然是宋麒的第一句话,“火被扑灭了,只烧塌了于家吃饭的前厅。四个人被房梁砸晕,或痴或残,倒是未必比死好过。但你不必再做噩梦了。”
枯叶被点燃,在火里“噼啪”
一声。火星翻滚,仿若于家那场大火萦绕在她心头的余烬。她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宋麒将纸袋里一包东西隔着火扔给了她。
东西有些大,于曼颐匆忙接住,被撞得怀中闷响。她将外面的包装撕开,看到一个上班用的手提包,设计上没什么性别意味,只是上班用的。
“把你在上海买的东西放进去,别的都烧了。”
宋麒说。
那团枯叶怎么这样禁烧,都燃起来有一会儿了,却越烧越旺。于曼颐将背上的包袱解下来,和行李一起塞进宋麒刚扔过来的手提包。
她并没有那么多东西可烧,她本就从绍兴带了不多的东西。但那团跳动的火焰蛊惑人心,让于曼颐无法自控地先拿出了那身袄裙。
那身紫色的,被宋麒称作补服成精的鸳鸯袄裙,她十五岁后最体面的一身衣服。于曼颐攥紧了被洗薄的布料,将衣服一点点从手提包里扯出来。
火焰在她眼睛里一闪即逝,火舌暴涨,在瞬间将袄裙吞噬。红色的火染上一缕紫,而后迅速升起一股黑烟,伴随着刺鼻的气息。
“料子倒是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