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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故事啊?”
于曼颐手脚并用,爬到宋麒身后,热切地询问。
宋麒深吸一口气,把铁丝拧出一个扣,“咔哒”
一声捏闭合。
“一种新的故事,”
他说,眼睛完全不看于曼颐,“讲青年男女的……自由恋爱。”
…
青年男女的自由恋爱。
于曼颐这晚怀揣着对这个新概念的遐想入睡,感到这四个字每一个都充满了遐想空间——
“自由”
,也就是不必通过父母之名与媒妁之言,相识相遇全凭天赐机缘。“恋爱”
,也就是不必一开始就定下亲事,而是一个过程,一种体验。
且听宋麒那意思,自由恋爱,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一对男女相处一番后,即便不成,也不必寻死觅活,为反抗而殉情。这只是一次体验,大家还可以再和别人来一次体验——哇!
于曼颐激动得在床上翻滚,以至于第二天盯着一双黑眼圈去和长辈们吃早餐。不过和她的疲惫相比,三妈可以说是喜气洋洋。她坐定没一会儿就知道,原来是表哥给家里寄信了,今日一早就到了。
三妈不识字,等二妈过来才有人给她念。于曼颐坐在一旁听着,内容也无非是说在欧洲的学业繁重,语言艰难,但多亏于老爷资助,在钱财上并不窘迫。学校里中国人不多,绍兴的更是只有他一个,异国求学很是孤独。期盼尽早完成学业,回乡谋得教职。
一封信也不长,寥寥几句,都是套话。
“这孩子,”
三妈越听越是寡淡,“好不容易寄信回来,也不懂问问曼颐如何,倒像是忘了他这订婚妻子。”
于曼颐低头吃饭,并不在意。
三妈也吃,桌上还有方家送来没吃完的印糕。于曼颐抬眼看了看那上面大红色的“白头偕老”
与“喜结良缘”
,忽然控制不住地喊道:“三妈。“
三妈抬头望向她,神色有些奇怪。
于曼颐保不准自己这样问会不会挨罚,可她这一刻实在难耐。
“我表哥会不会在欧洲……”
她鼓起勇气。
“自由恋爱了?”
第7章绍兴初见(六)
◎飞鸟离去◎
于老爷的大儿子信佛而其妻刘氏为此昏迷不醒那一年,于家来了一位乡里有名的神婆。此事重点并不在于刘氏被唤醒后便搬去于家偏宅吃斋诵经,而在于那位神婆对着火炉念念有词的样子给幼年的于曼颐留下了深刻记忆。
于曼颐无法听清她口中的咒法,但她清楚地记得,当那位神婆念咒结束后冲天地一拜大喊“去”
的瞬间,整个于家大院的人都陷入骇人的死寂。
于曼颐因此相信这世间是有咒法的,这咒法是人心中的恐惧。不过她没想到,自己这句“自由恋爱”
的询问,也是一句咒法,一句使三妈和几个路过的下人都凝固的咒法。
有那么一会儿,于曼颐以为是外界的时间停止了流逝,除她以外的人全都失去了连贯的动作和表情,以至于呼吸。她陷入一种惶恐,仿佛于家大宅是一处被精心搭建起的戏台,而于家上下全都是被戏本支配的皮影。方才她于曼颐说了一句戏本之外的台词,于是锣鼓声停,整场戏陷入停滞,不知如何继续。
她在这惶恐里喝了一口茶,又喝了一口,终于等到操纵皮影的人反应过来,重新捡起控制动作的细杆。三妈的胳膊关节被细绳吊着提起来,狠狠拍击桌子,嗓音都因她脱离戏本的排演而不似往日: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没想到她会这样生气,慌忙将茶盏放回桌面。下人们的皮影师也反应了过来,操纵着他们前来劝慰,并收拾被打翻的杯盘。于曼颐垂下头,听见三妈的声音愈发高亢,带着冲昏头脑的怒意。
“他是我娘家的孩子,我家的人向来踏实本分!他既然承下了婚约,怎么会去和欧洲的洋鬼子自——自——”
这四个字烫嘴,三妈说不出口,被烧得一脚踢翻椅子,起身继续骂。
“你是他订过婚的妻子,怎么能这样揣测你将来的夫婿?他在信上说得那样清楚,学业繁重,儿女情长的事自然没时间考虑,否则能成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