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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努力。”
于曼颐道。
“光努力可不够,你这些同学,人人在努力,”
姜玉摇摇头,“我想你走进了死胡同,毕竟先前学了很多错的东西。这周末印书馆休息,你去函授学校的校长办公室找我吧,我帮你看看画作。”
“真的?”
于曼颐喜极,眼睛一亮。
“还有假的不成?”
姜玉又为她露出笑容,“对了,我不要你带学校留给你的那些作业。你再新画一些作品,我要看你自己画的东西。”
“画什么?”
“什么都行,人,景物,或者上海的街道,总之是要你自己选的……有时间么?”
姜玉一句反问,于曼颐立刻反应过来。
“有的!”
她踊跃道,“有时间!我这几日就画新的!”
*
若不是姜玉这个要求,于曼颐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十分想画的东西。苏文和陆越亭将她一路教上来,技巧相比早先愈发高明,反倒将她少年时在于家大院里四处画东西的热情给教没了。
于曼颐起初觉得商务印书馆是很值得一画的,然而当真在门前架起画板,她又感到一些烦躁——
原来人工作后,哪怕公司再宏伟,看到的时候也只剩抵触,下班后便想逃离,并无任何欣赏其精巧美丽的心情,这真让人伤心。
姜玉叫她画人,于曼颐目前除了宋麒,也并没有觉得谁的样貌非常值得一画,然而宋麒又不在上海。各种设想几番遭到推翻,她忽然想起了宋麒所住的那栋楼房,倒也是十分精致貌美,大理石与水泥共同建造的一排欧式公寓,比他本人更适合入画。
于是于曼颐立刻搬起画架,又叫了一辆黄包车,往宋麒那栋公寓的方向去了。
她为了画东西特意早走了一会儿,眼下天还没黑。齐叔正坐在公寓门前打盹,远远看到于曼颐很是惊讶,但她并没有走过来,只是遥遥冲齐叔打了个招呼,而后便在街角找到角度,将画架支了起来。
天色染上一层红霞,正是速写的好时候。
创作的热情远比创作本身重要,于曼颐调整画板角度,在画纸上迅速打出型来。她抬头看了一会儿公寓造型,又低头在画纸上填了几笔。
再抬起头时,一道身影,忽然挡住了于曼颐的视线。
那身影很高,也很宽阔,像一堵墙,将她的视线挡得无比严实。于曼颐愣了片刻,将视线继续抬高,发现了一张有如死去的鱼一般没有表情的脸。
他说话也像鱼在动嘴,一张一合,丝毫不牵动脸部其他的肌肉。
“你在这站了多久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腹腔而非嘴里传出来,“有没有见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出来,或者进去?”
第60章曼挽狂澜(四)
◎秋后算账记账中◎
于曼颐从未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她也见过坏人,于家的人,游家的人,刘丰盐雇佣的那些打手……但是她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像一堵墙似的挡在他面前,身上是让她无法忍受的铁锈味和烟味,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于曼颐被呛得倒退两步,在心里为他起了一个刀疤鱼的名字。
他问了她两个问题,一个是站在这里多久,还有一个是见人进入或出去。于曼颐在这栋公寓住了两周有余,的确除宋麒外,没有见过穿西装的年轻男人。
他来找宋麒?
于曼颐脑海里一瞬间出现了家里被翻得一片狼藉的画面,那是她与这些人仅有的一次隔空交集。
她抬眼看他,又过电似的将眼神移开。对方察觉出异常,逼近一步,语气阴沉起来:“你不敢看我?心里有鬼?”
“我……”
于曼颐尽力镇定,“我当然怕你。我们只是普通居民,见到你们穿制服的逼上来,害怕也……也很正常。”
世道虽乱,于曼颐也不信这法租界里就没一点法治了。她好端端站在这里画画,对方还能抓走她不成?
齐叔也远远看见她被拦住,立刻从门前站起身,神色焦急。于曼颐余光见他要过来,立刻在刀疤鱼的视线外,将藏在身侧的手低低地摆了一下。
万幸,齐叔停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