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棠梨(第5页)
“四哥曰‘如之何,如之何’,缨儿‘末如之何也已矣’!”
刚认识就来个下马威,想先制人,甩过一堆“如”
啊“何”
的,搞得我头晕,你问我以后起了冲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呢!
曹植愠怒,眼光落在我斜挎的布囊上,于是指罢,故作惊喜道:“妹妹囊中之物‘深藏不露’,莫非是送给四哥的见面之礼?”
我故意装傻:“囊中并无他物,只是棠梨,你要么?”
曹植被我气笑了:“我说的不是‘梨’,是贽见之‘礼’。”
“是‘礼’呀!缨儿准备了棠梨酒,对四哥可是‘礼敬’得很呢。”
曹植一听是酒,竟瞬间将我的酒壶窃出,背过身去,还在两手间交替,饶有兴致地赏玩起来,我伸手欲夺,他倒高高举起,让我踮脚也碰不到,还跳躲在曹操背后,坏笑道:
“缨妹妹,此棠梨酒,可甜否?”
“还给我!”
“妹妹既准备了‘梨’送人,岂有归还之‘理’呢?”
“……”
我鼓起双腮,气得说不出话。
旁观众人,见此孩童玩闹场景,皆忍俊不禁。
曹操笑着嗔怪道:“植儿,不可对你妹妹无‘礼’!”
“父亲,孩儿有礼呢!”
曹植敛笑,端正地不服气道:
“缨妹妹忘了备礼,孩儿受母亲指点,可是精心备过礼呢!”
“哦?”
曹操迷惑。
曹植仍旧含带笑意来到我面前,却并没有归还棠梨酒的意思,他问道:“好妹妹,四哥再问你一回,酿此酒之棠梨,可甜否?”
我撇撇嘴,不想理他:“四哥自可尝之,何来问我?”
曹植忽然颇有深意地问道:“那缨妹妹,汝可有佩玉邪?”
我瞟了眼他腰间佩玉,一时不解他这句没来由的话,冷哼一声,只敷衍着答道:
“玉石温润,那是君子才有的物什,缨儿一介女辈,哪能跟四哥相比呢?随意佩戴,于‘礼’不合。”
曹植摆手,怪笑道:“诶——不然。《玉藻篇》曰‘古之君子必佩玉’。缨妹妹既熟读诗论,学媲君子,如此,何以不能佩玉?”
奇怪,听他赞美人,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却见曹植取下腰间那串玉组佩,竟像个翩翩君子一样,亲手为我系在腰间。
那是一串典型的汉式玉组佩:云形玉珩两块,半璧形玉璜两块,磬形玉珩一块,底部还有玉珠两颗。通体翠绿,并无纹饰,摸上去温润清凉。只是多了玉舞人、玉环、玉觹和冲牙,显得过分华丽,若能去掉这些繁缛的的装饰,仅留个“豆”
字形,那才真的叫小巧别致。
这玉组佩看着十分眼熟,却因紧张,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我不好推辞,有点受宠若惊。
曹植后退两步,得意洋洋,当着众人的面,朗声笑道:
“诗有云‘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诗又有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戴了我曹家的玉组佩,缨妹妹从此便是我曹家之人,更是植儿永远保护的妹妹。妹妹且请放心,日后共处,我断然不会欺负你。”
真的吗?真的吗?
曹子建,君子一言,可是驷马难追。
闻此童言稚语,我只敢用眼神质疑他。
曹操大抵是懂得曹植用意了,与旁侧诸将,冁然而笑。
玉组佩又名杂佩,《女曰鸡鸣》原诗中的“来”
字,本是借用作“赉”
,是慰劳、关怀的意思,曹植却故意读成“到来”
的“来”
。《木瓜篇》更是《诗经》里的赠答名篇。孔融四岁让梨,曹植年纪虽小,却愿意将自己的玉组佩赠与初次谋面的妹妹,并巧化诗句,可谓礼数周全。
我隐隐约约察觉出了,曹植,这是想与我较量诗、论之学呢。
毕竟他才是“年十岁馀,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文”
的曹家神童,如今突然又多了这么一个年纪相当也读过诗论的妹妹,自然不甘心,自然是想要在众人面前压我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