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页)
太后道:“各镇请旨要撤转运司,这事相公怎么说?”
徐度仙也觉头疼,扶着额头叹了一声,他攒眉道:“财赋大权,事关重大。如今三司虽然形同虚设,也不可轻易废止。此事太后容臣等商议再定。”
太后明知徐度仙动辄要拿出一番大道理来糊弄自己,只恨自己口拙,不可反驳,忽然将脸一捂,啼哭起来,“总说再议、再议,先帝最爱七娘,如今她的婚事波折重重,我昨夜梦见先帝,他怪我不能替七娘做主……”
徐度仙最见不得太后这样哭哭啼啼的妇人情态,胡子一翘,他瞪着眼睛道:“太后,清原公主的婚事闹成这样,岂知不是殿下自己的错?外头都传殿下骄纵,性情跋扈,太后若真为殿下计,应该让殿下好生修一修女德,须知女子以幽闲贞静、柔顺温恭为美。阴阳殊性,男女异性,男道不从刚,女道不从柔,乾坤颠倒,是祸非福!”
“住口!”
太后被他这一番指桑骂槐气得脸颊通红,她挺起身,冷笑道:“徐相公,于公,我以太后临轩视朝,于私,我是七娘之母,她与戴申的婚事,于公于私,我都做的主。”
“太后圣明。”
固崇不失时机地上前说道。
太后吼了几嗓子,觉得很畅快,声音越发大了,指着徐度仙的鼻子,她斩钉截铁道:”
相公,你现在就去平卢军留邸,问温泌的守邸,我欲将清原公主下降范阳,问他敢不敢尚主!“徐度仙只觉太后难以理喻,铁青着脸道:“这话臣不愿去传。“固崇哂笑道:“徐相公这是要抗旨?“
徐度仙不屑与他对话,径直将头转向太后,苦口婆心道:“太后此举,不是明摆着要挑拨陇右与平卢二军?戴申势大,若因此发难,禁中空虚,陛下年幼,怎么是好?“固崇冷冷道:“戴申有夺鼎之心,太后正有意要令平卢军征讨陇右。“徐度仙跺脚道,“陇右抵御突厥,平卢北抗契丹,正是国之倚靠,两军若打了起来,如何保全国祚?太后不可如此短视啊!“固崇道:“突厥可汗病死,国内大乱,突厥名存实亡,正是一举平定陇右之机。平卢军兵马精良,可与戴申一战。”
徐度仙见磨破嘴皮也没用,索性将头一扭,说道:“臣不敢担此重任。”
背后有人蓦地笑起来,徐度仙顺着笑声看去,见一袭黄衣的郑元义,扬着一张清秀白净的面孔走上前来——又是一个不阴不阳的“东西”
。徐度仙一阵反胃,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禁怒目而视。
“高丽奴,你笑甚?”
郑元义朗声道:“太后的懿旨,徐相公自然不敢去传的。奴记得徐相公家的一位郎君,单名一个采字,未申科进士及第,如今就在陇西节度使帐下做掌书记。徐相公,奴说的可对?”
徐度仙惊疑不定,总算正眼看了看郑元义,他肃容道:“犬子的确是未申科被擢进士。臣在中书,为避嫌疑,将他遣至陇右,绝无私心。”
“正是的。”
郑元义微笑着回忆,“奴还记得当年徐郎君被御赐两街探花使,春风得意,少年英俊,京都百姓无不赞扬他的风采。”
这话听着舒心。徐度仙勉强道:“中贵人谬赞。”
郑元义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好好的探花郎,被遣至那样一个兵荒马乱的边防重镇,也不知道徐相公打的什么主意,奴很好奇呀。听说如今徐郎君颇受戴申宠信,万一徐相公在与探花郎书信中吐露一二……”
徐度仙气得两手颤颤,那目光恨不得吃了郑元义,“你好大的胆子。”
郑元义不理他,转而一脸赤诚对太后道:“奴愿去平卢军留邸,为太后探一探卢龙郡公的口风。”
“这样甚好。”
见徐度仙难得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太后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忙叫郑元义即刻便往宫外去。
“臣告退。”
徐度仙被这个糊涂太后气得心口疼,怒气冲冲地甩袖告辞。
太后冷哼一声,待徐度仙离去,突然浑身卸了劲般,她软软地靠在固崇身上,低声道:“阿翁,我心里苦啊。”
固崇心里一动,双手扶在太后柔若无骨的肩头,沉吟无语,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还愣在底下的郑元义。
郑元义眉头一扬,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神气飞扬地离开太后的居所,郑元义走到宫墙之外,仰望朗朗的晴空,一轮红日当头,他眯着眼,回味着固崇看向自己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满心的得意——他这一出驱虎吞狼之计,饶是固崇,也得甘拜下风。
正在神游天外,旁边被人猛地一撞,险些跌倒在地,郑元义掉头一看,正迎上徐度仙狠狠的一口唾沫,脸上被啐个正着。
他一张志得意满的脸顿时僵硬。
徐度仙人虽老,却身形高大,他敛眸看向郑元义,笑眯眯说道:“中贵人,当年固崇被某啐了满脸之后,便借着太后之势青云直上——今日,某也送你一口浓痰,愿你得偿所愿,飞黄腾达!”
郑元义抬起袖子,慢慢将脸上的唾沫抹去,咬牙笑道:“谢相公唾面之恩。”
徐度仙大出了一口恶气,笑呵呵地贴到郑元义耳畔,说道:“你这蠢货,倒真把自己当盘菜。卢龙郡公在范阳早有婚约在身,只还未及告知陛下——你看他的主,太后是做得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