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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葬礼后,杜以泽先送两位老人回了家,再和王家宇一起坐车回了基地。基地里的成员没人说话,也没人干活,王家宇一推开基地的门,他们就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数十道目光犹如尖锐的针刺。杜以泽跟在王家宇背后,在一片灰暗的沉默之中跟进了他的办公室。待王家宇关上门,杜以泽突然说,“那就是个反水的线人。”

王家宇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次任务也是王家宇所遭受的最严重的一次打击,他损失一半精英,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重新打造出一批同等能力的队员。

他的沉默在杜以泽眼里看来是在变相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杜以泽看到王家宇板着脸坐在办公桌前不言不语,又想到了苏燕父母脸上悲伤且隐忍的神色,他一个箭步上前,压抑着满腔的怒火,“王队,你怎么能!……怎么能不确认一下线报就……”

王家宇垂下眼皮,神态疲惫,有气无力道,“时间紧张。”

杜以泽愣住了,他不知道王家宇到底是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还是根本不屑一提。怒火被迅速点燃,一路烧至脑仁,杜以泽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时间紧张?就只是因为这个?他们的命是不是在你眼里不值得一提?”

“你没有资格来说教我。”

“你犯了错!队长!”

“你凭什么跟我分对错?”

王家宇一掌劈在书桌上,震耳欲聋,凉透的茶水杯里都溢出几点水花。他从座椅里站起,紧绷的脖颈皮肤上暴起青筋,“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要试试。我们不去争分夺秒,明天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杜以泽目眦欲裂,两只拳头撑在桌上,“你这是送他们去死!”

“他们是特勤,这是他们的使命!”

“他们的使命不是去送死!”

“这就是他们的职责!”

王家宇铿锵有力地强调,“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耀!你懂什么?”

王家宇说完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千斤的重担,他又在椅子上坐下,森然道,“我看错你了,你是逃兵。”

“我不是逃兵!”

杜以泽两只手背上的骨节用力到发白,上下牙关发出几声摩擦时的轻微声响。其实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哪怕他们知道这就是一次送死的任务,他们也义不容辞。可现下当他成了一位旁观的幸存者,当他侥幸苟活,当这些人里有他的挚友、他的队友,他没法将这些生命的逝去当做理所当然。

可是王家宇的冷淡让他感到迷惑,他觉得王家宇的话里似乎有几分道理,可似乎又太过严苛、冷血,以至于不能成立。杜以泽木木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正义。”

王家宇伸手指了指门口,“我知道你不好受,休息两天再来。”

“这不是正义。”

杜以泽抬起头,目光灼灼,像燃着两簇无法被熄灭的火苗,“丑猫——为什么我们不能跟他们合作?”

王家宇上下打量他两眼,怪笑一声,“合作?怎么可能?”

“我们为什么不能借用他们的力量?为什么宁愿耗损不必要的金钱和精力,也不愿意使用更高效的方法?”

王家宇答,“因为立场不同。”

“这不是正义,这是虚伪!”

杜以泽打断道,“王队,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承认,以我们的能力根本就无法接近老鼠?”

王家宇盯着他看了几秒,唇缝间飘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他不耐烦地扯过自己腰间的钥匙打开桌下的隐秘抽屉,抽出一本牛皮纸袋摔在桌面上,“好啊,那你去跟他们合作!我没什么意见!”

“看看,好好看看,”

王家宇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厚厚一沓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档案,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是不是还觉得他性情和善,从不跟我们对着来?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他对我们的人了如指掌!你说得没错,他不跟我们对着来我就要谢天谢地了。而你呢?你他妈算什么种?你有什么资本让他跟你合作?”

杜以泽的瞳孔在瞄向王家宇手掌下的印上了绝密两字。

“……我认识他。”

王家宇的眼珠在眼底里转了半圈,眸光也跟着沉了下去,他移开手掌方便杜以泽更清楚地看到丑猫的信息。

杜以泽的眼睛像涂了胶水,牢牢地粘在丑猫的照片和真名上,过了足足一分钟,他肯定地重复道,“我认识他。”

“行了,别想了,都是些脏活。”

王家宇将档案收进牛皮纸袋,正当他准备将纸袋放进抽屉里时,杜以泽伸手握住他一只胳膊说,“我能做。”

王家宇有一点说的很对,那就是他们真的没有时间。杜以泽无法像港片里的英雄人物一样去卧薪尝胆、去当卧底,他的方法简单直接且粗暴,粗暴到他险些丢掉了自己的小命。很久之后当他再度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当时也许带着一点寻死的心思,否则他大可以使用更稳妥、更安全的方法来切入内部,而不是单枪匹马地跑到丑猫的手下面前,把佩枪一扔,证件一递,说,“我要见他。”

杜以泽对自己生命力的坚韧程度的认

知比较准确,毕竟他曾形容自己“比楼道里的蟑螂还要顽强”

。他的腿还没好,但是丑猫的人并不关心他的腿有没有毛病,他们把杜以泽关在一间储物用的地下室里,用麻绳绑起他的左右手,将他吊在半空中。杜以泽先开始还会感受到清晰又剧烈的疼痛,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然而地下室里密不透风,当他在长时间的折磨之中失去了时间感之后,他的感官也逐渐麻木。有时他猜测自己断掉的肋骨有几根,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灵魂出窍,正飘在天花板上看着自己像一块烂肉一样狼狈地垂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