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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归路七(第1页)

细风吹透闲夜,三更的梆子响了几响,月贞才惊觉夜方过半。炕桌上的灯早熄了,月光绮丽地铺下来,她把脑袋偏过去看那地上浄泚的月色,有一种淡淡的凉意。

眼下是盛暑,自然不是身上凉,是从心里凉出来的一种世事落幕后的岑寂。或许是桂姨娘的事情出来,像是对她的一种警醒,也让她反省起自己的不该。

反省来反省去,问题又回到做女人应当如何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明知道放荡是一种错,可要想不犯错,就得忽略心里的寂寞,身体的空虚。

她不由得转过脸来,看着蒋文兴感慨,“做男人真好,想女人了,有钱的家里还有丫头有侍妾;没钱的,花几个钱,也可以像霖二爷似的到那些院子里去走走。做女人就为难了,想男人了可怎么办呢?”

问得蒋文兴“噗呲”

一声笑出来,翻身将胳膊环到她背上去,嬉笑着,“你这是想我了?”

“去!”

月贞一把将他推开,又把脸转到那头去,看着那张冷榻出神,“我真是一万个不应该,这样的话竟也说得出口。”

“和我说说怕什么?我又不会教训你。”

蒋文兴斜着眼在枕上看她,见她久不转过头来,他便轻轻翻身,把一条胳膊伸过去搭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脑。

她乱蓬蓬的发髻十分柔软,像在抚一只皮

毛松软的猫,抚得他心里也渐渐软软地陷落下去,无止境的。

屋外吟蛩稀疏,像天上的星,这一点那一点,一切都显得很温柔,连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下去,“你几时跟太太回乡下去?”

月贞有些困了,眼皮慢慢地往下成沉,“后日早上。”

“去几日?”

“不晓得,太太没说。少不得要在老宅子里住几天。”

他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发顶,“那可就要连着好几日见不着你了。”

月贞在前头把眼你斜斜地拨动一下,没搭话。她一贯对这类有些暧昧含混的话视而不见,既不说是,也不说否。她相信沉默自有一种力量,让人望而却步,停滞不前。

蒋文兴是明白的,可越是似有还无的一些间距,反而更让人想贴近。他在那里自说自话,“也好,这几日我恰好也有些事情要忙。”

月贞便闲问他:“忙什么?”

他又不说,只是跅弛地笑一下。月贞来搭话,他又将话头回转到两人之间,“你出去走走也好,时下天气热,我常见撞见你都是恹恹的没精神,人也瘦了些。”

也有天气热的缘故,更大的缘故,是她故意不肯多吃。每日不是吃便是睡,再或者就是同那些老妈妈媳妇们一处议论人的是非。额外也有些事情可做,但都是些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琐碎。

这样的日子里,吃饭反倒成了桩大事,三餐将一日划分为三段,吃过早饭便盼午饭

,吃过午饭又盼晚饭,一日就算熬到了头。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她倏地想到霜太太,适才惊觉,她不是贪嘴,不过是靠吃来抵抗这种空虚。

可这些与蒋文兴是说不着的,也说不清,男人在外头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了,不能领会女人的无聊。月贞只能无所谓地笑笑,“我那是热得没胃口。”

他认真地撑着脑袋,“家里的饭菜想必是吃烦了,你想外头的什么吃,我明日给你捎回来。”

月贞有意无意地暗示,“你不要这样讲话,像换了个人似的。我还是喜欢听你说笑。”

蒋文兴简直不知拿她如何是好,有时候想,她太不一样了,希望她能同别的女人一样些,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就把自己算作是这个男人的人。

有时候又想,真是那样,一切又将变得索然无味。

他爱她的,不正是她不爱他这一点么?

缄默中,月贞似乎睡着了。他蹑手蹑脚爬起来,弯腰在床前亲了她一下,放下纱帐,吹灭烛火,静静开门出去,潜入不为人知的夜色里,一如来时那样。

黑幕一掀,夜里的一切就都被掩盖在亮堂堂的日帷底下,是见不得光的。梅雨未至,天气热得发闷,蒋文兴的心绪也有些枯燥无味,他散散淡淡走走在街上,看着是去徐家桥。谁知走到半路却掉了个头,又走上大半日,去了天白街的一条巷子里。

那巷子逼仄得紧,里头拢共就四五户

人家。最里头那家院墙砌得矮矮的,隔着上头乱七八糟的杂草,能瞧见院内有个姑娘坐在根方凳上低着脖子纳鞋底。

蒋文兴在墙外喊了声,“秋雁。”

那姑娘抬起头来,见是他,便走来开院门,迎他进去,“文四爷,您怎么寻到我家来了?快请进屋里坐。”

蒋文兴也不答话,剪着胳膊往堂屋内望一眼,里头光线不好,阴阴潮潮的,站在外头都仿佛能闻见里头的一股子霉味。他便不进屋,站在院中等秋雁搬出根条凳请他坐。

秋雁一面去倒茶,一面想他这趟来,必定还是为了先前的事。头先在宅中,他就私下里托过她一回,那时她含糊其辞地没敢应承,不想他竟还不死心,又追到家中来。

她站得远远的,不知是因父母不在家避嫌,还是为避那桩事。

蒋文兴呷了茶睇她一眼,在院子里环顾一圈,“我前几日就来过你家,与你爹闲谈了几句,听说他们在替你寻婆家。看重了一户人家,只是我听你爹你说,因嫁妆谈不拢,好像有些僵住了?”

“您连这个也知道?”

秋雁背过身去理着窗户上晒的梅菜干,笑了两声,“我爹也真是的,跟您说这些做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

蒋文兴望着她的背影,看见她抬着胳膊,袖口掉下来一截,露出手腕上的一只银镯子,那镯子上还嵌了颗小小的白玉。他心里有了数,坐在那里笑,“我跟你爹说

,我倒是愿意帮一把,凑个十两银子出来给你做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