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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房老太爺冷笑道:「就是,要是族中縱容此事,那沈家還有什麼顏面立足松江?侵奪孫氏產業,真是好厚麵皮?族親血脈且不論,只恩將仇報這一條就讓人不恥!除了在京的二房,沈家八個房頭,哪個沒受過孫氏的好處?萬八千兩銀子,好大便宜,就讓人喪了良心不成?」

五房太爺跟著道:「樹有枯枝,族人中難免有行事不端者。小宗五世而遷,沈家聚居松江,傳承不止五代,不過為族親可依。若是族親不親,黑了心肝,倒是比外人更可怕哩。我等老實之人,實不敢與這等族人論親!」

三房與九房先是羞惱,可聽到這裡已經底氣不足。

三房與九房為何吃相這樣難看,因三房掛著書香望族的牌子,行的是商賈事,最是重利輕情;九房則是諸房頭中,產業最薄者。正因如此,這兩房人才不顧面子,也早就打定主意與四房扯皮,才敢占這樣的便宜。

族長太爺說的是沈族名聲,八房老太爺說的是恩義,五房太爺說的是親緣。

即便沈氏族人是一個老祖宗,可外五房早已是無服親,有族人之名,實際上血脈甚遠;就是內四房,老一輩還罷,還是有服親,傳承到小一輩,都要出服了。族長太爺真要借題發揮,將三房、九房逐出沈氏一族,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三房雖富裕,可沒有沈族做招牌,沒有出仕的族人做庇護,就是一塊肥肉。而九房本就因虧待沈理父子名聲有瑕,出族後難保有人為了討好沈理落井下石。

三房老太爺與九房太爺心都稱不上方正,難免用險噁心腸推斷他人,反而被五房老爺這一席話嚇到,有了顧忌。

沈瑞看著這一場大戲,心中已經踏實下來。怪不得族長太爺要「族議」,沈家八個房頭,六比二,這個「公道」族長太爺還真主持得了。孫氏嫁妝既能在族譜上記上一筆,還能使得孫氏故去後混個贈封,那就絕對不會便宜了眼前這些小人。

他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沈瑾,沈瑾臉上,露出幾分失望,不知是失望孫氏嫁產的消失,還是失望族人侵產的醜陋嘴臉,明明面容依舊稚嫩,卻像是一下子長大了。

察覺到沈瑞視線,沈瑾轉過頭來,面上的失望已經斂去,露出幾分關切,低聲安慰道:「二弟別怕,有族長太爺在,有六族兄在!」

沈瑞不想說話,便點了點頭,轉過頭去,望向沈理。沈理面上帶了幾分嘲諷,卻是安坐如山。

屋子裡一下子緘默下來。

沒有人先開口,只有沈舉人「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惡狠狠地望向三房與九房諸人,面上再無半點溫文儒雅。

屋子裡的氣氛越發壓抑,還好這時外頭傳來動靜,有小廝隔著門稟道:「老爺,兩位太爺來了。」

眾族長聞言,齊刷刷望向沈理。

沈理也不起身,只大喇喇道:「請兩位太爺進來。」

來的是沈理家下仆,才有這樣稱呼。

話音剛落,門口便過來兩人,正是走了沒多久的沈江與沈漣。兩人臉色惴惴,各找各爹,一個望向族長太爺,一個望向三房老太爺。

族長太爺呵道:「跪下!」

沈漣還懵懂,沈江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族長太爺也不多問,起身舉著拐杖,狠狠地抽到沈江背上。沈江一個趔趄,歪倒在地,臉上露出駭色。族長太爺的拐杖已經雨點般的落下,沈江亦不躲避,只堆萎在地上,咬牙受著。

眾族人看著心驚,宗房大老爺忙上前拉住族長太爺胳膊:「爹……二弟不是貪財的性子,定是被人糊弄了,您先聽他說兩句!」

族長太爺怒道:「他是四十八,不是十八,難道還不知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沈江,滾回去將契書拿來,老實地還給四房,否則就滾出沈家!」

沈江抬起頭,臉色刷白,額頭上是黃豆大的冷汗,祈求道:「爹,那幾處產業孩兒是不該占便宜低價買進,可那花的是屈氏的嫁妝銀子……」

不等他收完,族長太爺冷聲道:「你還有臉說,屈氏三十年前嫁入沈家,壓箱銀子不過一千兩,我倒是不曉得她竟能置辦上萬兩的產業。平素她眼皮子淺,從公中沾個三瓜兩棗的,念在她給你生兒育女的份上,也無人與之計較。這回倒是攛掇你奪人產業,此等不賢婦人,不堪為婦,不堪為母,讓她去家廟為兒女祈福去吧。」

沈江抬起頭,道:「爹,三姐、四姐婚期都在年後……」

族長太爺冷笑道:「那又如何?難道就因你們要嫁女,嫌著嫁妝少,就去奪他人嫁妝?我的兒孫,做不得這樣醜事,沈氏一族也容不得這樣黑心肝的人。要麼交還契書,給四房賠罪,要麼滾出沈家,去公堂上好好辯辯,以交易為名為名侵占他人產業到底該受甚責罰!」

老爺子擲地有聲,並沒有給沈江其他選擇。

沈江抬起頭,看了族長太爺一眼,又看了沈舉人一眼,哆嗦著嘴唇,小聲道:「爹……那過戶交割的一萬兩銀子……」

三房與八房諸人被族長太爺這「訓子」場面個唬住,皆屏氣凝聲。族長是真發威了,除族後頭還連著送官,這便宜誰還敢占?他們心中早已悔了,無非也跟沈江似的,擔心交割出去的真金白銀。

族長太爺冷哼道:「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被陳永善詐去,自然向他追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