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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第1页)

是一隻大白貓,原本蹲在月亮門上,沈睿來的時候屏聲靜氣的,沒有驚動這貓。兩個婆子手中提了燈,晃了貓眼,大白貓才跳出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那膽小的婆子嘴裡已經念個不停:「真是駭死人了。」

話音未落,一陣夜風吹來,那婆子手中的燈又晃了起來。

那膽小婆子雙股如篩康似的,牙齒「咯咯噠」:「老姐姐,這院子恁慎人……莫不是娘子、娘子沒走遠……」

那抱怨的婆子道:「虧心的又不是咱們,怕什麼?」嘴裡這樣說,到底存了畏懼,向四下作揖道:「老奴們都是不相干的,心裡恭敬著娘子。娘子若還沒走,就好生保佑二哥平安……莫要存了怨氣……」

天上浮雲遮月,四下里越發幽暗。

夜風陣陣,本已經靜止的燈籠又搖晃起來,兩個婆子到底嚇了膽,舉著燈籠胡亂晃了一下,口中道:「看過了,看過了,快走!」

一刻不敢停,慌慌張張拉上門,腳步聲很是急促,少一會兒便恢復寂靜,已經走的遠了。

沈睿站在門後,卻是眼前一陣陣發黑,直覺得頭疼欲裂。

一個兩、三歲的紅衣童子,揮著小胳膊,衝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撲過去,口中叫著「娘,娘」,卻被一把抱住,一個五十老歲的老婦人慈愛地摸著他的頭,道:「你娘忙著管家哩,瑞哥兒勿擾了你娘,祖母叫人你做糕吃。」

那年輕婦人只笑吟吟看著,並沒有上前抱孩子。

再次見年輕婦人時,童子只淡淡地喚了聲「娘」,就專心守著半碟桂花塘年糕,吃的專心。

童子到了五、六歲,旁邊跟著兩個小廝,一個提著鳥籠,一個在地上翻筋斗,口中道:「二哥別做那書呆子,傻愣愣的被人瞧不起,要做大俠才氣派哩。二哥是沈家四房嫡子,身份尊貴著哩,甚也無須怕。」

學堂上,童子看著眼前擺著的《三字經》,一臉厭惡。

童子到了七、八歲,身邊的僕婦不忿道:「老爺偏心哩,只疼二娘與大哥,二哥才是嫡子哩,那狐媚子手段高,那小婦養的孽種處處搶二哥風頭,恁不是個好東西,二哥勿要給她們好臉色,省的被當成好欺。」

學堂上,先生在襃讚一個小少年,童子回過去去,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睛裡能射出小刀子。

廳堂里,一個中年人摸著鬍鬚,亦贊了那少年兩句,對答之間,都是滿意之色。童子耷拉著腦袋,使勁賺著拳頭。

中年人離去,少年轉過身來,摸著童子的童,輕聲地道:「我教二弟背書吧,二弟背會了《三字經》,爹也會贊二弟。」

童子一把打掉少年的手,瞪著眼睛道:「小婦養的孽種,誰要你教!」

那少年的手僵住,面色慘白。

童子得意地哼了一聲,轉身跑開。

童子長大差不多現下這個大小,那年輕婦人已經不再年輕,呈現幾分老態,滿臉蒼白,躺在床上,滿臉慈愛地看著他,道:「不盼我兒顯貴,只願我兒平安。」

童子神情不解,可也乖乖巧巧,並無在其他人面前的跋扈任性。

那婦人輕笑道:「不愛讀書也別勉強自己讀,只需知禮曉律法就好,可也莫要想著做遊俠兒,當遊俠兒挨打了可是疼哩,又不是良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關進大牢去。」

童子不忿道:「他過童子試哩……大家都笑話我……」

婦人伸出手來,摩挲著童子的頭,笑吟吟道:「嚼舌者心中多有鬼,我兒要心思清明,行事切莫衝動。沒有耕耘,勿談收穫,天上不會掉餡餅。他能有今日,也是經歷十年寒暑,日日手不離卷,可敬不可嫉。族中雖以讀書為重,可農本傳家也不乏其人,我兒做個自在員外就好,只是莫忘了沈家是忠厚人家,對待佃戶下人勿要苛待,多行善事。若實在是想要與他爭口氣,也莫要冷麵以對、惡語傷人,往後早些成親生子,好生教導我那孫兒讀書就是。你們到底是手足兄弟,不要在人前落下短處。」

童子拉著婦人衣袖,看著她衣袖下露出個皮包骨,紅著眼圈道:「兒子長大了,不會再像小時那般不懂事,以後也會做個好員外,娘也要聽兒子的,好好吃藥,早日好起來。」

婦人點點頭,眼神卻有些迷離。

畫面一轉,依舊是婦人房裡。

婦人已經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地上跪滿「嗚嗚」哭泣的婆子丫鬟。

童子呆呆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麼。

門口進來幾人,童子轉過頭去,冷冷地看著那幾人,視線落在一俏麗婦人身上,張口說著什麼。

那婦人一愣,隨即雙眼含淚,搖搖欲墜。

童子卻越發著惱,指著那婦人說著什麼。婦人旁邊的中年人面色鐵青,移步要上前,卻被旁邊的少年拉住胳膊。

那少年紅著眼圈上前,開口要說話,童子卻使勁一推,那少年摔倒在地,額頭正好撞到旁邊的條案上,鮮血一下子湧出來……

第五章歲暮天寒(五)

直到回了小跨院,沈睿深思依舊有些恍惚。

原來重生到五百年前,沈睿不再是沈睿,而成為沈瑞。

這家人太不正常了。

老安人將孫子養在身邊,人前溺愛,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重看這段記憶,這溺愛都是水份。

即便名義上是老安人親自撫養嫡孫,也不過是交給養娘、婢子照看,每日裡跟逗小貓小狗似的逗弄一二。身邊安排侍候的小婢小廝,一個比一個淘氣,整日裡引著他玩。略有一兩個懂事,勸著本主的,沒幾日就因這樣那樣的失誤打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