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1页)
“夏七娘不必忧心,夏刺史不日便进京,你一定会逢凶化吉。”
秦少卿道,见夏芳菲脸色一瞬间越发难看,不解她为何会如此。
“多谢少卿相告。”
夏芳菲只觉得自己命途多舛,还不曾跟骆氏和好,比骆氏更古板的夏刺史便又要进京了。低着头,领着柔敷向大屋去,心知若自己提起银钱、攀附权贵的话,今次的事定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能往怪力乱神上扯,年纪大了越发敬畏鬼神的太后才会心生忌惮,大举整饬巫蛊,至于她的下场……反正夹在中间也不得好,不如大义凛然一次。
大屋里的法器、鼎炉、符咒、虫蛇已经被扫去,门窗上鸦青的锦缎也被扯去。
五间的宽敞大屋子此时露出宣阔的真面目,大屋里原本在乌烟瘴气下,不论身份辈挤在一起做法的几十个女子,此时按着身份分左右前后坐下。
夏芳菲进来时,扫见最后面坐着的是市井中的神婆,神婆前是小家碧玉,再向前,就是有些身份的贵女。廖四娘坐在略靠前的位置,夏芳菲斟酌着,便在她身边坐下。
“七娘,玉侧妃可还好?”
廖四娘问。
夏芳菲道:“还没醒来,不知到底好没好。”
“那……敏郡王如何了?”
廖四娘又问。
夏芳菲察觉到周围的妇人都向她这探头就连骆得计都忍不住再三看她,踌躇再三,不忍心哄骗廖四娘,当即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反复写了个“谎”
字,便在她耳边轻声道:“县主说了……咱们只管说做法时,见到了阎王老爷,在他跟前狠狠地告了那狗一状,如此,那狗如何,都是因他自己个咎由自取,咱们便可安然脱身。毕竟鬼神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原来如此。”
廖四娘握住夏芳菲的手心,以表示自己明白了。随后心情大好地拉着夏芳菲一一将在座之人的身份说给她听。
夏芳菲心里冰凉一片,听廖四娘的话,这些人虽不是权倾一时的贵人,但也是上中下三层女子中的佼佼者——不然,怎会跟那狗有过节,今日她为附庸萧玉娘成就大义,将这群人都骗了,日后在长安城里,她休想再结交什么人了。
咣咣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却见是几个粗壮婆子抬着案几屏风进来。
待案几屏风铺设整齐后,几人从门外走近,走入屏风后入座,随后,屏风后一人古板地呼喝道:“夏七娘可在?”
夏芳菲听出这声音是说她是小节那位侍卫的,立时起身道:“在。”
她答应后,几个不曾受过如此屈辱的贵女当即呜咽啼哭不止。
“请夏七娘坐在屏风后,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是。”
夏芳菲起身,拿着手将长裙上的褶皱抚平,在屏风后坐下时,望见屏风上绣着的是雪中红梅图,不禁想,曾经,她也是个阳春白雪般清高的女子,如今,又市侩又势力,“今春,民女与表妹去曲江江畔上看进士游湖,不料被敏郡王双双欺侮……”
“咳!”
因据说屏风后是三司会审,骆得计不敢贸然出声打断夏芳菲,只得咳嗽一声。
“民女险些丧命。是以,慕青县主邀我们姊妹二人过府一同震魇敏郡王,我们姊妹便来了。方才进入大屋后,只见一片云蒸霞蔚,虽民女依旧察觉表妹在身边,却看不见她的踪影,只瞧见一群牛头马面恭敬地道:‘这位可是平衍刺史家的夏七娘?殿上正在审问炎朝太后外甥敏郡王的罪行,阎王请您前去对证词。’民女心中惶恐,当即推辞道:‘民女心中并无冤屈。’面色赤红的牛头晃着鼻上铜环道:‘怎会没有冤屈?曲江上的事,我们在地府都看得清清楚楚呢。’民女道:‘诸位看得清楚又如何,民女生来最敬佩知书达理的读书人,我们现世的读书人不以为民女冤屈,民女便不冤屈。’牛头当即笑了,‘夏娘子且放心,那些读书人的罪过,我们王上都记在册子上呢。炸完了敏郡王,就炸他们呢。’”
“胡言乱语,荒唐至极!”
屏风后有人怒喝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秦少卿,当真审问这群无知妇孺,未免滑天下之大稽!”
“周尚书稍安勿躁,敏郡王身上铁证如山,俨然有油炸痕迹,只怕夏七娘所言非虚。夏七娘,你请再说一说吧,至于那些读书人的罪行,不提也罢。”
秦少卿出口道。
“是,曲江上,敏郡王做的事,阎王都看在眼中,是以,民女也不曾多费什么唇舌,只是稍稍跟阎王对证了一番。随后,阎王说,女子名节要紧,敏郡王毁我名节,如毁我半条性命,原本这些事该等他死后再过问,可今日慕青县主府怨气冲天直达地府,他既然被慕青县主府众人的诚意感动,只得过问一番,叫敏郡王得了现世报。民女恍惚做了个梦一样,醒来才见表妹就在身边。”
夏芳菲原要扯些亲眼目睹那狗被剥皮过程,又觉秦少卿与那狗交情至深,倘若自己诅咒得恶毒了,未必不会被秦少卿记恨。
“夏七娘且退下,廖四娘,你来说一说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夏芳菲老实地起身,重新回到原处坐下,有些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她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可也不曾被人这样审问过。
“民女一进门,也只瞧见一片云蒸霞蔚,迎面走来一个与我模样仿佛的女子,那女子说,她乃是我腹中应声虫是也,昔日因唯恐敏郡王当真剖开我腹,惊吓之下命丧黄泉,如今与我携手一同去阎王面前告敏郡王一状……”
夏芳菲怔怔地望着廖四娘,不解她为何也顺着她的话说,明明已经告诉她是个谎话了,这般说了,无疑是给慕青县主火上浇油,日后再想跟慕青县主和睦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