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1页)
自杨老爹认下刘柳这东床快婿,外头不知道打翻了多少醋坛子。另有好事的编了几句顺口溜,道是:“自古杨家出美人,美人不肯寻高门;村野小子运道高,得妻不曾费一文。”
桂姐儿和杨老爹都不计较这个,刘柳却气着了,整日和桂姐儿嘟嘟囔囔:“夸你就夸你,干嘛要拉踩?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杨老爹却想,外头瞧不起次山,不过因为他是孤儿,没有基业。若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谁还敢来多嘴?因此每天逼着刘柳苦读医术,意欲传以衣钵,待自己百年,小夫妻俩也可过活。
七、寿春
刘柳认为自己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相比担水锄地、砍柴烧火,读书学习是一件多麽惬意又美好的事情啊——如果没有人逼着每天练切脉的话。刘柳这个新脑子记忆力其实很好,不论是背药方、认药材还是认穴道,样样搞得不错,偏偏在诊脉上一点天分没有。杨老爹倾囊相授,这货苦练一年半,浮脉虚脉分不清。
杨老爹对他寄予厚望,日日督促他多学多练。这日又有病患上门,杨老爹诊脉后照旧把刘柳拉来试炼。刘柳在杨老爹期许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冷汗直流,一脸心虚地蒙到:“这是数脉?”
看了杨老爹一眼,又蒙:“不不不,刚才说错了,弦脉,弦脉。”
杨老爹刚要发作,门口帘栊一响,却是韩长青来了。
刘柳如蒙大赦,叫到:“我去招呼!”
飞快地迎过去了。杨老爹摇头叹气,就见刘柳利索地给韩长青拿药包药,又听韩长青吩咐刘柳制配些珍珠丸,不日来取。
刘柳问道:“韩大哥,感谢您来照顾我家生意,只您这药可是越配越名贵了。”
韩长青尴尬一笑,说:“杨老爹药制得好,声名远播,多有贵人来托我带药的。”
刘柳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韩大哥你再多拉些大客户,我给你算提成怎麽样?”
杨老爹喝到:“休要胡说八道,你韩大哥才升了宣正郎,正事且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给你卖药!”
刘柳暗戳戳地嘟囔这老头真没幽默感,寒暄几句把韩长青送走了。
刘柳是个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经历过各种匪夷所思的医闹新闻洗礼过的人,因此在追随杨老爹接待病患的日子裏,实在拿出了十二分的谨慎小心。然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遇到一个胡搅蛮缠的病人是每一位医生的宿命——包括实习医生刘柳。
杨老爹拼上自己多年声誉,勉强摆平了病患一家,然而怕其再来纠缠,就想打发刘柳出去避一阵子。恰逢小山学堂夫子称小山是可造之才,前途不可限量,想举荐他去寿春官学念书。小山年方九岁,杨老爹怎舍得他离家?可又寻思,若只一味把孩子绑在身边,岂不耽误孩子前程?
这边刘柳惹了事,倒成了两厢便宜。杨老爹给自己寿春城济民医药堂的旧友写了书信,托他给刘柳找个学徒的差使,打发刘柳去学人诊脉看病,兼之好好照顾小山。刘柳本有心思耍赖留下,却想寿春离南小口也不过一日路程,节假自可回来,且正好可以去寿春开辟香皂市场。更重要的是,寿春城市更大,也更偏南,刘柳始终对金人怀有畏惧之心,心想自己若能在寿春站稳脚跟,说不定能劝杨老爹南迁,因此斗志昂扬的带着小山和老灰走了。
济民医药堂因得了杨老爹书信,对刘柳很是照顾,不但允準他代卖香皂,还允他住在医药堂。刘柳近来身型渐显,住在医馆唯恐穿帮,因此婉言回绝了,只推说要既要照顾小山又要养驴,不如另赁一个小院方便。刘柳自此每日奔波,为了逃避给小山做饭,差不多带他尝遍了街上各处小吃。多亏有制卖香皂这个进项,否则工钱不够饭钱,还要向杨老爹伸手。
且说小山每日苦读诗书,原来课上有不解的,回家自可问杨老爹和桂娘。如今对着刘柳一个,实在无可奈何。这日小山正跟着先生学《中庸》,读道“子路问强”
,心中实有不解,因此死马当活马医地和刘柳说道:“老师说‘宽柔以教,不报道,南之强也,君居之。衽,死不厌,北之强也,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意思是君子用宽和去感化对方,哪怕对方无道,也不报複,而强者好勇善战,死而不悔。而孔圣人却说君子才是最强的,这是为什麽呢?”
刘柳一个头两个大,扔下账本,道:“小山啊,你这南南北北的把我绕晕了。你是不是想问,北边的金人强盗简直快把我们这些南边的谦谦君子锤扁了,我们南边的人打不回去,还要说自己更强,完全站不住脚对不对?”
小山被她这直白吓到,愣愣点了点头。
刘柳怕教坏小孩子,认真想了想,道:“我想孔圣人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孔圣人指的应该是,当我们有能力报複敌人的时候,却不一味逞勇斗狠,去无底线的报複对方,而是给对方悔过的机会,能做到这种地步,就很强了。而当我们没有能力报複对方,甚至我们面对敌人的攻击,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时候,我们能够守住自己的底线,不因为怕死屈服于对方的武力,那麽这样的人,也很强了。君子的强,不在武力高低,应该在于‘克己’,胜不忘形,败不屈膝,这就是‘中庸’了。”
小山深以为然。
次日夫子考校课业,小山将与刘柳的问答编撰成文呈上,夫子大为惊奇。又得知刘次山小小年纪为生计所迫,不曾读过一天诗书,却能将文章解得如此透彻,不由大大赞赏了一番。刘柳因为这一次辅导课后作业,竟成了“别人家哥哥“,在小山衆同窗中声名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