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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这一提醒许璟才发觉自己情急下就这么冲过来了,再牵扯上旧事,始终维持面无表情的脸上被撕裂开一道:“你少说两句,还嫌咳得不够么。”

“要能治早就治好,哪里用得着临时去请大夫。”

许琏倒不在意,伸出手抚平许璟拧在一起的眉,“我乏了,阿兄也早点睡吧。”

说完合上眼睛,没过多久竟真安详地睡了。大夫赶来时许琏已经睡熟,把脉时也不忍把他叫醒;诊断后新请来的大夫像其他大多大夫那样开了几副止咳顺气的药,再叮嘱几点饮食上的忌讳便告辞而去。许璟守在一旁,丝毫感觉不到冷,看他睡容平静,脸色亦不比刚才惨白,好像这样大一场发作过去也就过去了。

次日许璟一早醒来,天色尚未尽亮,发觉自己伏在床沿,才晓得还是睡过去了。支起腰,双臂酸涩不堪,活动筋骨时披盖的外衣滑落在地,一愣过后,目光偏到许琏身上,借着微弱的晨光,看见许琏正盯着自己看,眼中光彩荧然,大有眷恋之色。

许璟把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复又披上,再探许琏额头的温度,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倒了杯水给许琏,语气间颇有些自责:“昨天喝得太多,居然守到半中睡着了……倒要你替我披衣服,好点没有?”

“昨天太兴师动众,大可不必,其实咳咳也就好了。”

许琏披了外袍坐起来,“时候还早,阿兄可以回房再睡一会儿。”

这时许璟索性把灯点亮,再往炭盆里加了两块炭,才坐回去,说:“再一个时辰就要进宫,不睡了。”

许琏闻言沉默片刻,问道:“一个月了,一直不曾问阿兄,大人推举你为尚书令,事先你可知晓?”

许璟垂下眼,双手合扣,表情被灯光带来的阴影遮住一些,但声音并无异状:“这件事,你们都应比我早一步知道。”

许琏哑然,报功册由他亲手誊写,再三刊对,当初写在第一位的,绝非许璟。心头亮光一掠,很快明白过来,叹息道:“原来如此。”

“我当你早知道,原来你也不知道。”

许璟微笑,可表面平和的笑容被一丝嘲讽一丝苦涩扭曲得不成样子,“阿连,当初你若知情,可会劝止?”

许琏有些无奈,再喝一口水,轻声说:“何苦问我。”

“好了,”

许璟抬起手,“不说这事,你少说几句少想一些,总是没有坏处。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只是这枚棋子,大人未必摆对了位置。”

他说话时一脸漠然,仿佛事不关己,所说皆是他人得失。许琏心下发寒,想要说话,激动之下岔了气,又是一顿猛咳;一面咳一面摆手,话语被咳嗽割得支离破碎,但总算把咳嗽的因由说清,许璟蓦地煞白的脸色这才平缓下来,待许琏缓过劲,开口道:“再不说了。天亮后会再来大夫,你要是乏,还能睡一个多时辰。”

“阿兄,你听我……”

许璟只是微笑,目光包含着一切皆明了的意思,伸手扶住许琏的肩,按着他躺回去,就去吹灯。室内暗下后许琏再没做声,看随着房门打开一室晨光泄入又最终被门隔断,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尚书令及属下官吏按属内朝官,尚书台位于宫廷之内,禁省之外,平朝宣宗起初立,最初以士人行录尚书事,职在记录誊写奏章、起草诏令,并无实权。只是随着时局变幻,尚书台参知机密过多,凡任尚书令者又皆为天子亲信,渐渐远离初设本意,成为枢密要地。近几代来帝权旁落,但不论当权者高居何位,都另特领尚书令,代天子执掌朝政,决断机要。

许璟到尚书台后,例行先拆阅臣子递呈的奏章副封,抄写概要,并在正午前呈与天子披览。正埋首于各类奏章之中,有中常侍在门口喊他:“陛下宣许令即刻去鸿恩殿。”

尚书台位于宫内,又是枢要重地,往来举动几乎不闻人声,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此地已足够响亮。许璟放下笔,看时辰还早,并非往常的觐见时刻,想来是有急事,也不问,把才写好的概要放在一边,,指着案上奏章说:“俱已完备,可以上呈了。“鸿恩殿在禁省内,是天子日间批改奏折并接见近臣之地,杨荥看到许璟在中常侍领路下进殿,便把反复在读的那封奏章合起,换上庄重神色以待。

见礼后就座,年轻的天子看着始终从容不改的许璟,一时神情有点迷惑,但很快略带掩饰地清清嗓子,扬起那本奏章,开口:“这是今日御史台递来的奏本。”

许璟皱了皱眉,却未接话,佳德帝把奏章交给一旁的内侍,示意交给许璟。许璟起身接过,扫了几眼后眉毛皱得更厉害,读完洋洋洒洒一篇,合起递还,说:“此举越制。”

佳德帝本想看许璟对这封奏章的内容做何反应,听到这样一句,本就显得心神不定的神情越发难定,许璟继续说:“本朝律,百官上奏,当以一正封,一副封,副封至尚书台由尚书令拆看,御史参奏概莫能外。臣事先并未看过此奏本。”

佳德帝面上一僵,从御座里站起来,许璟知道他要发作,果然天子把才拿回手中的奏章掷到地上,传来一声:“抄送外朝各府及军中传阅,下去吧。”

许璟也不拣,还是照着原先的话题:“御史台既掌举劾,此举越制处,应按典律惩处。”

说完行礼,这才把扔在眼前的奏章拾起,再拜而出。

回到尚书台,许璟也不多说,把参奏奏章交给手下笔吏,说明天子旨意后,重坐回案前,审阅民间请愿。笔吏看完奏章,脸色发青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但看许璟若无其事,硬忍住交织在一起的骇异与笑意无声退开。

佳德七年二月二日,侍御史孟竭参奏大将军赵昶纵容家奴违法强占田地的奏章,在半日之内传遍京城各府,顿时波涛大作,外朝内宫均为之哗然。

日落时分,许璟离开尚书台,在宫门外被大将军府来人拦下,说赵昶请他过府一叙,许璟问了句是在大将军府还是私邸,得知是前者后,以一副意料中的神色上了马车。

到了大将军府就有人领许璟一径向里。将军府自赵昶出征在外时兴建,半年前始成,其气象之森严恢弘,在初次到来的许璟进门那一瞬就在他眼前心间弥散开,厚重地扑来。

在一处偏厅外领路的亲兵停下,推开厅门让许璟入内。坐在正席的赵昶看许璟站在门外按住与他人的话端,走到大厅入口处亲自引他进来,宽阔的大厅中稀稀落落坐着三四个人,却都是故人,除了何戎是早预计会见到的,还有相府长史杜淮与御史丞廖睿,就连许琏,也是赫然在座。

在许琏身边坐下,趁赵昶尚未说话,先耳语一番询问病况,许琏但笑连说无妨,正要细问,隔了一席的何戎凑近问:“子舒事先可看过这道参奏?”

许璟摇头:“孟竭越过尚书台私呈奏折,我也是今日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