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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夕照漫天的黄昏光影里,一列快马飞驰的骑兵自他们的对面相向而来。
行走在府兵队列之中的人不难看到,先头开道的骑兵之后,最为醒目的队伍领袖,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安定公主。
在奔马疾驰之间,她面上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严,又似乎有短暂的片刻,她将目光转向了这些步行归营的士卒,像是在打量这其中是否有表现出众的可造之才。
但只是很快的一会儿,这列骑兵就已与他们擦肩而过,消失在了自金乡往东北方向延伸去泰山的官道尽头。
“行了行了,都别看了,再不回营你们就赶不上热饭了!”
一位校尉打扮的裨将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句,将齐齐往后张望的一众视线都给拉拽了回来。
这群人这才继续依照此前的步调往营地走,只是在这不能算是正经行军的前进中,间或还能听到一两声士卒交头接耳的闲话。
“我就说此事跟安定公主分不开关系吧,”
孙六信誓旦旦,“若非如此,她何必在这个时候离开大营。”
他往上一指,“看看,天都要黑了!”
在收回手的时候,他顺手抹了把头上的热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里忙碌的缘故,他今日离开大营之时还因没能选上仪仗队,有些没有彻底排遣的郁闷,现在就已只剩晚饭吃什么的展望了。
要说贾长史真是个好上司,给府兵的膳食从未有所克扣,便也难怪听说他在洛阳的风评绝佳。
再便是想一想,安定公主到底有多得神灵庇佑,才能有此等移山填海之能。
“是啊……”
张队正下意识地回应。
若说昨夜的闷雷之声,已让他将营中早前就流传的传闻相信了大半,那么今日抵达铺路开工之地见到的景象,便是彻底坐实了这个听来神异的猜测。
这条途经山脚而过的官道,本应当集合人力开采山石,将邻近官道的这处缓坡一点点给掘开,而后再将这些碎石土块搬走。
光是挖掘就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但当他们抵达此地的时候,现场仿佛已被一只拥有怪力的神人之手给用力抓握了一番,土块碎石崩落了一地,堆积在山脚下。
他们需要做的,仅仅是将其搬走而已。
这远比挖掘需要耗费的力气更少!
以至于光是此地,就起码节省了一日劳工。
正是因为他们成了其中的既得利益者,哪怕明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些不妥,新抵达此地不久的河北道士卒也很快加入了先到府兵的队列,将其变成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能活命能立功就是好事,谁还管这其中是怎么做到的呢?
至于黄昏时候忽然动身的安定公主,明显有行为异常之处,恐怕正是带来这一出改变的“始作俑者”
,便合该得到他们的敬畏与敬重。
“你现在是不是知道为何我们要为安定公主建长生牌位了?”
孙六想到自己之前还和张队正说此事不要外传,还是将声音压低了点,“说起来,我们都已在私底下策划好了。”
张队正眉头一动,“什么叫策划好了?”
他们又要策划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别想太多,不是要搞什么违背军纪的事情。”
孙六揽住了他的肩膀继续唠叨,“是这么回事,我们瞎弄的长生牌位,虽然有几个会点门道的家伙帮忙修建,但也未必真能为公主起到祈福的效果,所以我们打算稍微用点心思办事。”
“这条路再往前修百里,便是供奉佛宗舍利的兴隆塔,怎么看都比我们这些野路子更能为人祈福。我们打算,干脆去那边为安定公主求个延生红牌,然后再在沿途找间香火鼎盛的道观也添个长生禄。有此双管齐下,必能将我等的心意上达天听。”
“你也不必担心,反正,我们只是用感激安定公主保境安民为由立牌,难道还能牵扯到这开路之上不成?”
张队正思量了一番,觉得是孙六说的这个道理。
僧人对于帝王皇后的行礼乃是上层的政教博弈,他们这些寻常府兵很难感受到这其中潜藏的微妙变化,他们只知道,显庆五年的时候,就连天子尚且要将佛骨迎至洛阳宫中供奉,可见诸如佛骨、舍利这样的高僧遗蜕,确实有其非同一般的效力。
都说投桃报李,既然安定公主为让兴修官道的府兵免于劳役之苦,乞请神灵之力为他们助力,他们又为何不能多花一点心思,将这长生禄供奉到更合适的地方呢。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十天之后,普乐寺内便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寺中的其中一名法师被这群身强力壮的府兵直接拖拽到了一边,看着这群仿佛火烧眉毛的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一番话砸到了他的面前。
见他好像听得困惑不已,其中一人连连喝止了其余众人,自己跳了出来,将情况解释了清楚。
“我们想说的就是这样了,你们这里能不能供奉这样的长生牌位?”
这人一脸热气上涌导致的面色涨红,让他问话的语气里都多了几分咄咄逼人。
他将话说完,这才喘着气扇了扇风。
只是,他们显然是赶路太急,加上进了五月后河南道天干地热,怎么看都暂时除不掉这份热力。
那倒霉被抓来问话的法师又听到其中一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普乐寺冲撞风水,让御驾官道居然预备绕开此地修建,要不然我们也不必跑这么远。早听说长生禄还是更适合供奉在道观里,说不定我们根本不必来这一趟。”
他越想还越觉,可能真是这么回事。
“我说,”
他抬高了声调,“凶神恶煞”
地朝着那法师看去,“能还是不能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赶紧回答完了我们好办事,我们这一伙人还急着赶回大营散值签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