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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诅咒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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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那手臂的指向处……是人鱼动了,它坐上了池边。

起先朝向艾格的是一道苍白脊背。他见过不少动物的脊背,弱小的,巨大的,脊骨灵活且控制全身,往往能暴露出每一丝警惕与畏惧,那是薄弱且致命的部位。

他感到手背上有湿意划过,长流动带来一连串水痕,当人鱼那覆有透明细鳞的腰部移转过来,长鳃闭拢的面孔正对向他的双眼,水中的鱼尾也完全拖上了木板。

它紧临人类而坐,肩膀停在了半臂之隔的地方。

眼睛在那紧绷的肩线上停了有一会儿,艾格往裤子上蹭了蹭手背水滴,向地上鱼尾看去。

声音是完全按捺的,依旧在动的不是人鱼的上半身,而是那条湿润的鱼尾。

黑色从背后贴地绕来,极尽缓慢地摸索过干燥木板。

一切生得都悄无声息,就像水会淌过地板,光会驱开阴影,等到黑色细鳞停上周身地板,一截泛着奇异光彩的柔软尾鳍就送来了靴子边。

仿佛它天生的坐姿就是如此,人鱼黑垂落,侧头凝视,把不闪不避的人类拢进了鱼尾里。

过了一会儿,艾格数着那缕黑上越来越慢的水滴,听到了一记细微的啪嗒声,是脚边那片尾鳍往上掀了掀,给他垂在近处的手指带来了一点湿意。

手指从尾鳍边放回膝盖,艾格转过头,和那双深邃且静止的灰眼珠对视。

水汽都好像成了什么慎重压抑的东西,悬在纹丝不动的光线里,他不自觉眨了下眼睛时,人鱼的两片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和这张类人的面孔交流了。

他又低头去看躺在脚边的那截尾鳍。

海水的气味自周身传来,脑海里有毫不相干的记忆浮出,联想通常都是这样,从一种气味,或者一个动作、一种颜色,毫无由来的——他想起了自己个子还不到现在一半高的时候,蹲在一个众人围拢的草地,玩过的第一把转轮火。枪。

小巧的火。枪,儿童特制,刚刚能让一只鹦鹉晕厥在树上的危险程度。

但是打火前,他得细致地扭过转轮,压好指头大小的弹簧。纤细的金属链条总是打滑,比线团还难缠绕,他玩不来那个,还没聆听完耳边轻声细语的教程,双手已经把转轮拆完。

好奇先于谨慎时总是这样,所以嘭一下,他把那小玩具弄炸膛了。

他捞过了地上那截尾鳍。手上的触感跟金属毫无干系,透明膜片柔软垂落,看上去像头之类丧失触感的东西,但他记得这片手掌一般厚的东西张开、收起与差点贴上靴子的样子。

他有一阵没动弹,余光里人鱼的手肘撑着地板,脸颊已经悄然退远了几寸,退到了他的肩后,好似整个上半身已经完全与这截尾巴分离。

他感到有细微的动静在后颈与肩背游弋,可能是目光,更可能是嗅闻,比起眼睛耳朵之类的其他五感,大多数动物会更依赖嗅觉。

大型兽类的气息都是那样,湿润且危险暗藏的,哪怕是无关猎食的探索。

抬了抬眼睛,他看到门口的伊登在颤抖,盯着他的后背,像在盯着一场猛兽食人的祸兆。

艾格打算回头看看,与此同时,他想到了自己每每一动,人鱼草木皆兵般的敏锐与藏匿潜伏的面孔。

他于是没有回头。那动物的脸部肌肉仿佛拥有不了人类能准确分辨的表情,他预想哪怕此刻回了头,它也是那样一幅停在礁石暗影里、或者关在紧闭窗户后的神情。

手上这段透明尾鳍依旧在泛光,一道道细骨撑着水一般的薄膜,没有棱角与尖刺,看上去比人鱼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要柔软无害。

像是毛绒动物的肚皮……或者什么更脆弱的东西。

当手掌从尾鳍的顶端来到根部,静止的软体忽而动了动,与此同时,后颈有没控制好的一记呼吸。

尾鳍的根部是那些软骨冒出来的地方,有一道半透明的灰质连接着坚韧肌肉与柔软薄膜,看起来不像骨头,也不像皮肉,他先是摸了摸,没摸出什么。

停顿两秒,继而捏了上去。

猝不及防地,像火。枪的炸膛,危险生在后颈处空气的一颤——那一记气息的喷吐抵在耳后,钻进根,急促炸过后脑头皮。有那么一瞬,他没能分辨出那道喘息来自哪里,细小如獠牙缝隙里挤出,又仿佛剧烈得像某个洞穴里掀来。

眉心一跳,脸和脖子齐齐侧偏,扭头之前他本能将一只手掌率先探往后颈,把一个瘦削下颌反手抬握,就像把野狼大张的嘴部猛地扣回那样。

但他又立时一停。

推出的力道还没完整用上,已觉掌下那块下颌的紧闭,野兽并没张开嘴巴。

艾格回过头。

人鱼的脸颊朝他仰着,鳃部刚刚结束抽搐般得一颤,凝视眼神依旧是深邃而静止的,它没有在呼吸,就好像刚刚出那呼吸的也不是这张脸孔。

只是它两道手肘直直地撑在地上,肘上的每一道鳍都贴伏着,仿佛除了他按在下巴上的那只手,空气里还有很多只手把那些部位死死按在了皮肤上。两片长鳃微微一下轻柔翕合,冒着骨刺锐光的鳃部仿佛就成为了一个无害的部位。

然而那一瞬莫名的气息还停在后颈,艾格知道刚刚那长鳃是完全张开的。他垂望那双眼珠,灰雾幽暗浓郁,灯光也落不进去。

有什么凶险却明确的东西藏在始终隐而不的静谧里,被刚刚那一捏逮到了一点尾巴。

绞缠的尾鳍水一样流下手腕,将将勾着一点掌心,他顺着那道湿意,重又捞过那截尾鳍。望着人鱼鳃尖一抖的脸颊,再次摸向了刚刚捏过的尾巴根部。

而鱼尾似乎还没从刚刚那一瞬里放松下来,紧绷的触感像是随时都能弹起,使出一记危险的攻击。

他记得那几乎可以砸裂甲板的力道。

于是他扣在它下巴的手掌往下滑了一截。

潮湿修长的颈项和任何一个人类一样,有脆弱的颈骨和咽喉,是可以扼制失控危险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