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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悸动(第1页)

  她走进东龙酒楼的时候是一个人,走出东楼酒楼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都说女人是最没有道理可循的生物,黎式打心底觉得,男人才是最莫名其妙的生物。那位黑道大哥深夜里把她喊出来,吃了一餐不知所以的跨年饭,把人摁在玻璃上轻薄了一番,然后又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后,就走了走了。没有缘由,没留解释,车钥匙一拿,大门一开,人就不见了。

  她站在路沿,深深换了一口气,尽量让肺腑里充满1993年的新鲜分子。

  什么都无所谓咯,她看得清自己的地位。突然间,她苦恼起自己不会抽烟。如果会,在这样的夜晚里,站在霓虹灯下,来一支烟,不乏是个好选择。

  黑色的宝马e36就停在不远处,黎式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后走过去。竟然没想到,看到驾驶座上出现了张陌生女人的脸。

  这女人生的很不错,短大眼,很有辨识度,虽然打扮随意,但绝对算是个美人。

  两个人隔着挡风玻璃,大眼对大眼。

  时间仿佛停滞三秒。三秒过后,短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推开车门,大喊了一句“车还你”

就向路的另一边跑去。

  黎式还没从这场莫名其妙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下一秒就被一个头戴鸭舌帽子遮住半张脸的扒手撞倒在地上,跨上的包早就易主。

  这都是什么情况?先是偷车被自己抓个现行,然后遇上抢劫?这就是她1993年第一天的幸运?

  包里放着她随身的皮夹,本来想着破财消灾就随他去罢了,但一想到里面放着的东西,她就不能那么认命的被抢走。身份证什么的还好说,本来也是乌鸦帮她做的,不管证件是真是假,她都操心不着。只是那里面有她黎家的全家福。当年他们三姐弟一人一份,黎式一张、黎仰一张、黎归一张。

  手里只有一张。

  那照片上除亚公外婆之外,六个人,如今只剩下三个,而其中一个还落得依靠轮椅了此残生的结果。相片是黎家曾经团圆过的唯一留念,她怎么能不在乎。

  她忍着腿上的疼痛,站起来想去追,可没想到好像有谁快她一步,一下子从身边奔过去,动作快到黎式根本没捕捉到她是如何制服扒手的。一个明明看上去不比她壮实多少的女子,竟然能轻松把一个成年男子压倒在地。

  她拗过那人的手臂背在反面,脚踩着那人的脖子,一掌拍在扒手的脑袋上,骂道,“你个七头,都唔打听打听这系边个嘅地头。野狗撒尿唔长眼,快滚,重有下次呀,打爆你个狗头。”

  原来偷车的那个女人,现在竟变成了帮黎式追回包的恩人,这个世界果然是不知道下一秒会生什么。不过看她那么好的身手,还有这说起话来莫名跟家里那个男人相似的腔调,黎式基本能确认,出于混道的共性,这女人是个太妹无疑了。

  扒手屁滚尿流的走,太妹拎着包一脸得意的来,把包扔进她怀里,“咁大半夜你个女仔要小心,这一带唔算太平。”

  借着路边的灯光,黎式才真看清她的脸,刚才在车上那三秒的错愕,只让黎式觉得她面熟,现在终于觉过来,这个小太妹竟然和自己的妹妹黎仰长得有九分相似。

  亏得是黎仰长在身边,也知道正在学校念书,要不然,纵然是她这个亲生的姐姐见了,都要恍惚一下,自己的妹妹是不是来香港混古惑了。

  “谢谢谢”

虽然人家是要偷她的的车,但是也确确实实帮她追回了包。道谢是必然,可不管怎么看都有点滑稽,倒是对方丝毫不介意,一把揽住她,大大咧咧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苏阿细,叫我细细粒就好咯。我英文名叫sandy,我更喜欢人家netdy啦,听着就洋气。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英文名?”

  “啊?”

黎式没想到她竟然那么自来熟,没反应过来,“啊有,我叫Ristina。”

  “Ris什么?你的名字怎么那么难念?算了,不过听着,倒是比我的好听很多。”

细细粒无比熟练的递了一支烟过来,“你系香港人吗?”

  黎式推了她的烟,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是迟疑了一刻后又点了点头,不过想想又不太对,还是摇了摇头,只说,“我在英国长大。”

  “哇”

细细粒做夸张样,“那你是英国人来的?”

  “也不算啦”

  其实,黎式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哪里人。在英国的时候,倒是可以不假思索的说自己是中国人,但真的呆在香港,她又不想承认自己是当地人。这里,对她来说,有窒息的掌控,承认,就等于妥协。

  细细粒没听她说话,一双手又摸上了她身后的黑色宝马,“那么好的车,你肯定有钱人来嘅。看你这身行头咁文气,做老师的?唔好意思呀,madam,我差啲偷咗你架车,最近手头紧,冇办法。”

  黎式看她年纪不大,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青春靓丽,本该读书的年纪就出来混江湖,心中有些感触,几番犹豫下还是问出口,“你职业干这个?”

  “也不算专干这个”

细细粒笑的纯真,一点没感觉被冒犯,“混口饭吃,除了不混夜场,能来钱的都干,糊个口咯。”

  看她轻松的神情,黎式突然觉得自己的感触有些多余,每个人的人生相似又大不相似,何苦恻隐他人,自己这个读书的机会还不是用半条命换来的。可能她更比不上细细粒,起码她过的随心所欲。

  “我们都算唔打唔相识了,我住喺大埔,一般都在这附近活动,如果有缘,我们再见。”

细细粒似乎还有事,没打算久留,边离开边和她挥手,“靓女老师返去路上多当心咯!”

  告别了细细粒,黎式也驱车回家,被这个小太妹那么来来去去的一搅和,本来阴郁的心情竟然开始转好。看着那张和黎仰出奇相似的脸,便也忍不住和她亲近。虽说是萍水相逢,却也期待再次相见。

  回到元朗时,推开房门果然是一片漆黑,就不存在她会比那男人还要晚回家的情况。

  指针指向下半夜三点钟,她什么都懒得去思考,只想洗了澡睡觉。

  睡的昏昏沉沉,她感觉到有具火烫的身躯贴了上来。她知道是他回来了,也懒得挣扎,稍微动了动,除了把自己被他压住的头拖出来,别的都随他去。

  一只大手熟练得拦住她滑腻柔软的腰,环绕在鼻周的男士沐浴乳散的味道里,还有丝丝缕缕的烟草味。

  这是吸了多少烟,洗澡都洗不掉。

  “几点了?”

她半个脑子还在梦里。

  “6点钟,还早。再睡会。”

男人声音沙哑,却不像是带着情欲的样子。在堂口忙了一整个通宵,现在只想抱着她睡个好觉。

  两个人就那么相拥着睡去,再醒来时早就日上三竿。阳光从窗帘遮不住的边沿透进来,一道线光正好对着黎式的眼睛,被照射的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