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页)
「你都知道了?」
「为什麽?」他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为什麽,况且他们一家本来就不是什麽好人,我也算替天行道了。」
「那也是该交给官府,而不是……」
「够了!」
叶倾云的声音沈冷,接著一阵厉风旋过耳畔,便只听「喀嚓」一声,应该是一拳打在他身後的门框上,木头折断。
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声音一下哑在喉咙里。从叶倾云那边如潮似涌扑面袭来的杀气,让方孝哉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
他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叶倾云,虽知道那人暴戾,但多数时候,他言语动作温柔的让人心生温暖,而这一刻,光是从他身上透来的气势便让他感觉到恐惧。
那一拳擦过他的脸颊落在他身後的门框上,是怒意,也是警告。
「以後不要在山庄里提『官府』二字,更不要说什麽天理公道。」叶倾云沈声说道。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迫人气势从面前挪开,方孝哉松了松一直紧攥著的手,掌心里有些黏腻,不知是过於紧张捏出来的汗,还是从伤口渗出来的血。
「倾云,我一直不明白,山庄产业雄厚,为何非要去做那种买卖?正当的营生加上山庄里的人手,只要管理得当,照样可以维持下去……」
方孝哉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麽,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里,像是长此以往养成的习惯。
他可以从那些废弃的账本里猜出山庄的产业情况,也可以从钱财的支出上看出山庄所存在的弊端,这就好像本能一样,虽然从夙叶夫人那里知道自己本该是一身武艺才对,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商人!
这话说完,迟迟得不到对方的响应,面对一片漆黑,他骤然间茫然无措。
方孝哉转身,手摸到门上,他不应该待在这议事厅里,在这山庄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虽然被恭敬地叫为「二当家」,但是这个身分比傀儡还不如。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到这里来质问真正当家作主的人,而自己,除了骆隐风这个名字……什麽都没有。
门打开,清冷的风掀起衣袖,彷佛有一种绝望的心情涌了上来。
在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彷若初生,然面前却有这麽多人在关心自己,他不知所措的同时也暗自欣慰,就算是失明他也不那麽沮丧。不是不难过,只是那种情绪一直被他压抑著,他相信会好的,他相信自己会想起来,眼睛也能再看见,但在此刻似乎这一切都不是那麽重要了。
他反而有些害怕,如果眼睛恢复,是不是又将看见那一片血腥?如果想起来一切,他会不会……也变得和他们一样,把这种不法的行当当作正常的营生?
「你去哪里?」
手臂被拽住,还不待他反抗,对方已经把他拉进门内,门被用力关上,他整个人被按在门上。
叶倾云的手正卡在他的喉咙,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让他窒息而死。一阵冰寒自脚底窜了上来,他觉得这男人真的会杀了他。
「我最恨你这般正气凛然的样子,就好像你做的便是对的,而我们做的永远都是错的。但你不要忘记了,你自己的手上同样沾满了血,你杀过的人不比我少!」
一席话将方孝哉狠狠震住。
什麽血?什麽杀人?
他用自己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直直的望向眼前的人。
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能不能说清楚……?我以前……究竟是怎样的人?」方孝哉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对方只是轻叹了一声,撤了扼著他脖子的手,语气柔和了不少,「算了,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自己杀过人?自己的双手也染满了鲜血……
「倾云,你把话说完整,我杀过人……我杀过哪些人?」
但是对方就是避而不答,「今天的事情够多的了,我想你也累了,睡一觉,醒来便当什麽都没发生过。」并非安慰的话语,而是冷硬的近乎命令的口吻。
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
怎麽可能?
「倾云,你为什麽不告诉我?明知道我什麽都想不起来,为什麽还不让我知道我的过去?」
对方没有出声,方孝哉转身开门,叶倾云沈冷的声音从他身後传来。
「没有我的允许,山庄内的任何人都不会说的!」
门被风带上,砰的一声巨响将他震了一震。
竟连知道自己过去的权利都没有?
自己究竟算什麽?
门被风带上,叶倾云有些懊恼也有几分疲累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刚才自己失言了,对他所说的一切其实都和他无关,但是那一瞬间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因为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那个人也曾这样对自己说过,就算贪官污吏黑商黑贩如何该死,也该交由官府处置,而不是让他叶倾云随意定夺。
叶倾云作下的决定,夙叶山庄里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不」,但是这个世上却有两个人敢。
一个已经离开了山庄,而另一个……
他一直不愿多说「骆隐风」的过去,实则是不想让那个人背负上别人的影子。
他是他,骆隐风是骆隐风,虽然有时候连自己也会有演戏演得太投入而茫然混淆的刹那,比如他要夺门而出的那瞬间,比如他一身浩然正气朗朗而道之时……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在短暂的混淆之後他也很快就清醒分辨过来。
叶倾云想,也许一开始让他以「骆隐风」的身分留在这里,就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