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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苦难在夜暗处的幽光(第1页)

两天后,在闻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老乡们的帮助下,黄东料理完了龙玲的后事。天塌了,他默默无言地目送最后的一个老乡离开,才把头埋在大腿间,让压抑了多时的泪水,喷涌而出。

曾经三个人一起住的出租屋,现在空出了两个人。一个在书声朗朗的课堂,一个在茫茫无际的天涯。每日必动的黄色塑料梳子,失去了它的主人,静静的像一束黄昏来不及拿走的夕光,在桌子上留下最后的记念。立着的小圆镜,能照见对面墙上的年画,照见走近的黄东,就是照不见昔日每天坐在桌前梳云鬓,理眼角,润唇边的那个女主人。

接下来的好多天里,他已经流干了泪,哭哑了嗓子。他把家暂时当成一个硬实的龟壳,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呆着,想着那些在指尖还留着余温没有冰冷的时光。他盼望的人没有再回来,尽管他只是虚掩着门。

他也暂时辞去了制衣厂的工作,那些几乎是夫妻搭档的工友,他们默契工作的情景,一遍遍的把龙玲从他的心中唤醒过来,而待他双手一搂抱,怀里只有刺眼的平车上面的灯光。

他是个男人,不能用哭和泪水洗去无休无止的痛。如果龙玲还在,相信她也不愿意自己这样。毕竟他们的女儿黄小芹,就要在六月七日,与众多学子一起参加高考了。然而,他们的女儿,还不知道她的妈妈突然走了。黄东也不晓得小芹要是知道了,她会怎么样。

他默默地走近窗子,紧抓其中的一条窗杆,望向远处的小公园。曾经多少次,他和龙玲带着小芹在那小公园使用里面的健身器材,看细小的小芹不服输的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当她摔倒地面脚痛的时候,就要她妈妈抱着安慰。

可是,那些健身器材还依旧在公园里,往日的片段不会再在那里重演。记忆的情景,每想一次,就像手抓在碎玻璃上,抓得越多,红色的血就流得越多。

“玲啊,我们的女儿明天就要高考了。我现在不敢像别的家长一样,到考点门口为她送考。我怕她看到我悲伤的脸而影响心情,怕我忍不住而在她面前痛哭。无奈,只能由她自己一个人去战斗了。玲啊,你的魂儿到时能否悄悄的跟在她身后,给她一百个信心,让她高水平挥,完成你的梦。到时我只能在她看不见的一角目送她上战场,玲啊,你明天一定要归来,跟我们的女儿一起迈进考场,保佑我们的女儿好运。”

一只小蚂蚁顺着窗杆爬到黄东的手上。黄东又把手贴近墙壁,用手挡着小蚂蚁,让它离开他的手爬回墙上。夕阳西落,最后的霞光带着无尽眷恋,撒满窗内光落的地方。

六月七日早,一夜无眠的黄东早早起来洗漱,勉强地吃了点白米粥。又对着镜子认真梳理好久没打理的蓬乱头,打扮成以往在老家时开始追求龙玲的样子。生活还要继续,为了女儿黄小芹,他没有理由一直颓废下去。

女儿黄小芹,是他生命里的另一个龙玲!在这个孤独的人间陪他,他要给她最好的。

学校的高考考点大门外,早已聚集一众前来送考的家长。每个人都穿得喜气洋洋的,神情兴奋又紧张。那些穿着旗袍,盼望旗开得胜的家长,在自己孩子进场前,亲切拥抱了好久才放开。大家都叮嘱自己的孩子放松,充满信心的进入试场。

黄东躲在校门外路边的一棵大榕树下,急切的往校门内四处望着,搜寻小芹的影子。果然,在开始入试场前的二十分钟,他看到了近三个多月没见面的小芹。望见她走近了校门从里往外张望,在寻找着什么。黄东知道她是在寻找自己的爸妈有没有来为她送考,为她加油,可她最终还是有点失望的转身离开,走向试场。

待女儿消失后,黄东才从树后走出来,望着校门内的教学楼,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在他的心里,龙玲一定随小芹走进了试场。他一遍又一遍地默默祈祷着,他的心里,积聚了太多的话儿。

“小芹,加油,爸爸在外面,一直没有离开你,在你眼睛能目及的地方守着你。你妈妈也在天堂为你加油,她的灵魂现在一定在你的身边,相信你一定能实现你妈妈的梦!”

到了开始考试的时间,校园周边已经不允许行人车辆逗留,人们纷纷散开。黄东擦了擦眼睛的泪水,转身朝街上走去,他已经好久没出来透气了。他要跨过这道痛苦的坎儿。在这个没有其他亲人帮助的大城市,要走出悲伤,别无他法,只能靠他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他要继续寻找新的工作。要不,和龙玲多年来积攒的钱也会很快用光,而小芹的求学路,还像通往海边的道路那么漫长。他相信风浪大的地方才有可能存在大鱼,越是从逆境中磨练出来的人,最有可能接近成功。

想通了道理,黄东痛苦压抑的心舒坦不少。

国内外的经济形势渐渐从2oo8年的全球经济危机中走出来,社会面人流逐渐活跃,商场市人群攒动。马路上踩着人力三轮车搬家拉货的人也增多了,不一会儿就从黄东身边驶过去几个,有的是拉着满满一车纸皮废旧的人。

当黄东走到一个较陡的路坡时,看见一个年约六十五岁的满茬胡子的人正吃力的踩着人力三轮车上坡。由于货物太多太重,老人踩到一半坡时再也踩不上去,下车又下不了。如果刹车停下,大坡度会造成货物往后倾斜翻覆,而路上又有度飞快的车辆不断的驶过。

在这危急时刻,黄东撒腿急跑过去,从后面顶住三轮车上的货物奋力的助推,一边喊着:

“大哥,我来帮你,你尽管踩,我后面推。”

感受到后力的老人家,也紧咬牙关,使出所有的力气,摇晃着车头车把,慢慢的把车踩上了路坡。

上坡后,老人家把手掣刹紧跨身下车,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这才感激的走到车后向黄东答谢。

“多谢兄弟帮助,要不然,我就要翻车受伤了。兄弟,你是哪里人呢,又在何处工作?”

“大哥,你别客气,小事一桩,不值得谢。路过帮忙而已,不用你老挂记。我广西来的,还没工作,正在找。”

“兄弟,你真是好人一个。要不,等下我把货拿去卖后,咱们一起在大排档吃个饭认识认识。”

“大哥,你太看得起我了,举手之劳真没有什么值得念记的。不过,我倒想问下大哥,你做这一行收入好吗?”

“做这个行业还不错的。实话说,虽然看起来辛苦,肮脏,做得好的话,比在工厂的收入还高,有的人仅靠做这个就能在广州市内买了房。”

“这么说真不错啊,我还以为仅够每天油菜支出呢。”

“你有兴趣吗?如有可来跟我,我带着你做。我姓王,广东云浮的,你叫我王大哥就可以了。”

“多谢王大哥看得起小弟,我叫黄东。今天我还有事要办就先不和大哥干几杯了,你能留个电话吗,等我方便时再联系你。”

“好好好,我留下电话,需要我帮忙时就尽量来电给我。”

说罢,老王给黄东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黄东跟在三轮车后面又帮老黄推了好远才和他分手离开。

忐忑不安中,黄东又度过了彻夜无眠的两天两夜,终于挨到了6月9号,是小芹的最后一天考试。考完试,她的高中时代也随之结束了。从四岁开始带来广州,到如今十八岁高中毕业,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小小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而相濡以沫的妻子却永远离开了。冷暖两股气流,在黄东的脑海交汇,但他极力压制着,不让这情感的瓢泼大雨从眼眶倾泻。

他本来想去学校接考完试就要收拾行李离校的小芹,最后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经历了龙玲的突然离去,感叹世事无常不可控,有必要让女儿从现在起培养独立自主处理每一件事的能力。除非她行李多拿不完,来电话叫他一定要去接送时再去。

黄东等到了下午六点多钟,仍没有小芹的来电。料小芹自己也不想麻烦自己爸爸去接,所以黄东也就不再打电话去询问。他估计黄小芹现在仍认为她的爸妈还在制衣车间里忘我的工作。

在屋里自个徘徊了一会儿,想到女儿在极度紧张中走完了备考的生活,这个时候最需要放松身心。算计了一下,黄东便去农贸市场,买了点平时舍不得买的小龙虾,这是小芹爱吃的。买回后就动手做起晚饭,等着女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