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1页)
小时候便是这样。
贺兰破野狼似的在草原颠沛着长大,不被母族承认,不被同类接纳,对谁都龇牙咧嘴,恨不得在对方靠近前亮出一口狼牙,连被祝神捡回家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让人亲近,生病昏迷时防备心也不松懈,祝神喂到他嘴边的任何东西都无法让他张嘴。
眼看人要不行了,祝神偷偷跑到人家院子里挤了一碗羊奶,捧着跑回床边,用手指头蘸了去挨贺兰破的嘴唇。
贺兰破还是不肯张嘴,祝神便抱着他坐到自己怀里,小声在他耳边说:“这是奶,好吃的。”
这话不知哪里触动了贺兰破,他皱着眉,睁不开眼,只用干哑的嗓子问:“……娘亲?”
祝神便说:“娘亲在这儿。”
贺兰破慢慢伸出舌头把祝神指腹的羊奶舔了。
于是祝神就这么用指头蘸着奶,把濒死的贺兰破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如今大了,祝神伸指头,他还是一低头就含住。
祝神用拇指擦擦他的下巴:“当年你连一件正经衣服都没有。我听说小孩子穿百家衣能驱邪避凶,便四处敲门从各户人家里讨了一堆布料给你缝了两件衣裳,你日日换着穿。我衣服缝得不好,袖子长裤脚短的,你一上街就有别的小孩儿叫你小叫花子。那时我便想,要是有钱就好了。有了钱,给你买许多衣服,还有吃不完的好肉好菜。说到底,喜荣华,从一开始,便不是为其他人而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再生气了吧。
祝神放在贺兰破嘴里的指尖轻轻挠了挠,贺兰破便抓住他的手,从指节一路亲到手背。
再要往前,祝神便捏住他的下颌给推了回去。
贺兰破抬眼,祝神歪靠在浴桶里,似笑非笑:“留口气儿给我吊命吧。”
第32章32
好不容易回到床上,祝神今夜却难得精神,纵使已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也还是莫名地难以入眠,他不知是不是自己这具身体在避免进入梦境做出的反应。
贺兰破睡在他身侧,忽侧过身将额头抵在他肩头,抱着他低低地说:“家里的桃树被砍了。”
他如今是有了支杖,想起一件委屈就要诉一件了。
祝神轻轻拍打他的手背:“我知道。”
贺兰破小时候喜欢桃树,祝神听乡里说,院子插桃枝,取意一个“逃”
字,象征主人家能逃脱疾病瘟疫,躲避灾难,贺兰破身体又不好,他便便想法子去集市搞了一株桃树苗子回来养在院里。
后来他送走贺兰破,又过几年风波,再回去时,满院萧瑟,才长得不到一人高的小桃树也不知被谁砍了去。
祝神不愿去动,只让那院子长长久久地荒废下去。自己却挨着十六声河建了个一模一样的。
他知道,有一天贺兰破长大,一定会回来这里。届时若现这里有一丝一毫动过的痕迹,只会又让贺兰破多一条不依不饶的线索。
贺兰破伏在他肩上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也知道我每年都在那儿等你?”
祝神当然知道。
十四岁起,贺兰破和贺兰哀一样,一年有五天休息的时间: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和除夕。
这五天他们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不受约束,无人看管,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贺兰破每一次都往那个老房子去,一去就是一天。
辛不归陪着他就守在那一方小院里,贺兰破就对着那把竹椅,一动不动望着门前小路,第二天凌晨方归。
祝神不说话,贺兰破蓦地垂下脸一口咬在他肩头。
他一瞬吃痛,抬手去摸贺兰破的脸,无意间又触碰到贺兰破湿润的眼角。
“小时候也没这么爱脾气。”
祝神摸着黑给他擦眼睛,一边擦一边嘀咕,“现在是连笑也不笑了,动不动咬人。”
贺兰破松口,平躺回去,祝神正揉着自己被咬的地儿,听见旁边又在吸鼻子。
他头都大了。
桌上灯笼的火已灭去,祝神借着灰蒙蒙的月色翻身蹭起,胳膊支在下巴上,垂头道:“你到底要生几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