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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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天气比想象中还要好。
整片瓦蓝的天,有一种天堂启开的感觉。阳光在天地间揉开,一眯眼的时候,有串串彩色的梦幻般的气泡。从树叶后面眺望美因河,它在摇曳的缝隙中闪烁着不确定的蓝色,淡淡的雾气,像塞尚的画,也像青春过后的迷茫。默言脑中的往事在她散步时会像水中的波纹细碎的跳动。隔着国度,如烟似幻。
房子早在出国前就在网上联系好了。一间顶层阁楼,有一张小床,一个写字桌,桌子上方是一扇倾斜的大窗。透过窗外的琐细叶片可以看到一个洋葱头一样的天主教教堂的屋顶,每到一定时间,教堂的钟声,像个恪尽职守的仆人一样分毫不差地响起。白天汪进来的蓝天,像一块蛋糕一样诱人,晚上的天空点缀着星星,让你仿佛回到童年,在奶奶的大蒲扇下看一颗星星讲一个故事。睡眠像游鱼一样穿过每一个夜晚。
还没开学。这一周,默言学习语言,熟悉环境,准备找一份工作。
周末的黄昏,房东海德太太在花园教默言修剪花枝。海德先生在门厅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他们领养的女儿安娜在两棵樱桃树之间的秋千板上荡秋千。黄昏特别漫长,金红色的光线明信片一样凝滞不动,四周静极了,树梢上的鸟仿佛睡着,默言怀疑他们一不小心就可以从歇息的枝干上一头栽倒。
客厅的电话铃响。几分钟后,海德先生在门口叫她。
“程,你的电话。”
他脸上有午后阳光一样慵倦但善意的笑。
“谢谢!”
默言放下剪子,扯下橡皮手套,飞快地奔进室内。桌上银色的听筒在光线里像金色,无比辉煌地等着她。
“你好。”
默言说的是中文。现在找她的大概是小潮。默言猜。
“我在法兰克福机场。”
却是个男声,有沉睡在她记忆里的微沉的磁性嗓音。
默言有点愣。
“来接我。半小时,只给你半小时时间。”
对方将电话挂上。
半小时之后呢?他有什么把握她半小时一定赶到?她抬头。窗外一只鸟掠过。咖啡的浓香在客厅里游走。教堂的钟声又当当响起。德国,这是全新的国度,他怎么来?带着中国的侵略式傲慢。难道她依然躲不开吗?
“朋友?”
海德先生在边上问。
“对。”
默言回过神,思索片刻,说,“我要出去一趟。”
她到自己房间,换过衣服,搭地铁去机场。
躲不开。依然是。
看到他的时候,黄昏还没完全落幕。灿灿的金黄下沉为红黑,边沿有点不甘心的描金。西边的云浓烟一样滚在一起,像一锅熟透的饭,大米饭。
陆非凡懒洋洋倚靠在不断开合的钢化玻璃门边,头向一边侧歪着,目光微微合着,仿佛不堪旅途疲乏,又仿佛对周围的喧嚣不屑。与往常的绅士派头不一样,这次他穿着文绉绉的休闲款棉质衬衣,下配水磨的淡蓝仔裤,有她陌生的年轻不羁。因为阅历和成功,他的身上又没有年轻人的清涩与张狂,只有沉淀下来的洒脱气度与逼人光焰。这个人实到了人生的黄金时期。默言必须费很大的劲才能平息内心的茫乱。她相信很多女人必定也像她一样傻呼呼地陷在表相的迷乱中,呼吸急促、心情紧张。没有任何抗拒能力的缴械投降。她因而看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