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第2页)
严秋领着几个孩子出门,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刚好和郑温南的目光对上,随后郑温南心头一跳,他总觉得那一瞬间,严秋目光森冷,极度冷漠,这种冷漠不仅仅是对他的父母和小妹的,怎么还有几分是对自己的
这种眼神也会从那个顺从的女人眼中出现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转变真的是被欺负得太久,爆了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一个人被欺压久了,不是更容易产生奴性吗严秋心理上到底生过什么转变
严秋离开,郑温南紧紧皱着眉头,将院门关上,回身对自己父母和小妹说“别进屋了,我拿几个凳子,咱们院子里说。”
穿着一件丝绵小袄的郑婉蓝不乐意了,“四哥,这才早晨八点,天还没热起来呢,太阳也出来了,你就让我们晒着我还好,你连咱爹娘都不请进屋里”
“屋里潮,外面有太阳,比屋里舒服。”
郑温南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好像他这个人也永远这么板板六十四,半点不通人情,他说什么就要是什么,跟他争辩似乎都没用。
郑婉蓝总觉得自己每次和郑温南说话,都得不到想要的效果,好像她的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而这团棉花分明是硬邦邦的,弄得她每次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也懒得再说这个,郑婉蓝觉得还是得叫老爷子教训这个儿子才是,她委屈地走到郑信身边,小声说“爹,四哥变了,到底怎么回事,四哥以前也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以前的四哥特别好说话”
这时候郑温南进屋里拿出了四个凳子,沉声说“爹、娘、婉蓝,有事过来坐着说。”
几人就这么干巴巴坐在院子里,一时间竟然都沉默了,还是郑婉蓝先开口道“四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郑温南没吱声,他双肘放在双膝上,双腿分开肩膀同宽距离,上身前倾,两手十指交扣,头微微垂着,被交扣的双手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上去似乎在认真听郑婉蓝说话。
老太太以为郑温南听进去了,便要继续劝说,可他还没开口,沉默的郑温南先说了“爹娘,我已经退伍了。”
这下老爷子、老太太、郑婉蓝都傻了眼,还指望靠他生活的几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郑婉蓝先反应过来,她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说“四哥,你别开玩笑了,你当了十多年的兵,现在肯定是尉官或者校官了,怎么可能退伍尉官及尉官以上士兵复员,不是叫转业吗只要是转业,基本都能在县城当官,只有士官和士兵回家才叫退伍。”
“我是中士。”
郑温南并没有说他从中士起就被司令带入某个特殊兵种的事情,而这个兵种人员除非转军中文职,否则进入这个兵种时是什么职位,退役就是什么职位,军中不会有任何记录,甚至有些人的所有资料都会被销毁,有些人甚至会“被死亡”
,若不是郑温南完成了最后一次任务,并且不愿意转入文职,否则他可能几年内也会彻底“被死亡”
,他会被彻底销户,当然国家会给他一个新的身份,到时候他将用新的身份生活,一生都不得回原籍。
郑婉蓝此时话都不想说了,这个四哥在军队中混了这么多年,就是个中士,真是太没出息了,跟严秋这软弱没出息的女人还真是绝配,而士官的遣返费也就一百来块钱左右,这点钱郑婉蓝还真看不上,至少她不至于为了一百来块钱,低声下气地求着郑温南,若是四百五百的,郑婉蓝还会努力一下。
目光瞬间没刚才那么柔和了,郑婉蓝回身对老太太说“娘,咱们也别劝了,四哥想和四嫂过就让他们一起过。”
郑信原本也惦记着钱,这下他也气了,一甩手,丢下句“没用的东西”
,转身走了。
老太太心里烦得要命,指着郑温南就训他“真是破锅配破盖,你媳妇儿没出息你也没出息,当兵十年连个尉官都爬不上去,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我也是倒霉。算了,今天你给我五百,别的我也不要了,你要是没有,就去问严秋要,她有。她的钱肯定藏屋里呢,你进屋去找来给我。”
郑温南似乎也不生气也不失望,清冷如常地说“娘,你等一下,严秋有分好的东西,我现在拿给你。”
说罢,郑温南回了屋,拿出小半个麻袋说“里面都是我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这些是给你们的。”
老太太打开麻袋看了看,里面只是一点吃的,别的什么都没有,她气呼呼把麻袋扔了,“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要钱,五百,一分都不能少,我告诉你,老四,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跟着媳妇儿跑了的。哼,你回来之前,你媳妇儿就知道你没死,你们俩串通好了坑我,这个账我还没算呢。”
郑温南一愣,厉声问“严秋知道我没死怎么回事”
“哼,你还给我装相严秋烧都四十二度了,人家卫生员都说他活不了了,结果她说了半天胡说,说是你死了,仨儿子也死了,小丫过不到四岁就死了,她也跟着死了算了,你战友都来看过,可是三天后,她不仅没死,醒来还和你一起坑我们。她坑了我们的钱,带着孩子们搬走了,结果没两天你就回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她肯定给你写信了,对不对你也给她回信了,对不对婉蓝和你爹都这么想,那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郑温南眉头蹙得愈紧了,他确实收到了那封信,也确实是因为战友的那封信而多带了一把匕,这把匕救了自己的命,可如果他没有收到这封信呢如果严秋还是原来的严秋呢,小丫不到四岁就夭折了
郑温南只觉得心口憋了一股浊气,因为他好像总是胡思乱想,而这是在农村,没有那么多危险,可是他这几年的职业习惯,让他总是在怀疑。
按了按自己眉心,郑温南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要相信严秋,回来这几天他已经看到严秋是怎么对孩子的了,这就已经能证明一切,他不该多想。
“我没有和严秋串通,娘,严秋当时到底生了什么”
“滚开,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那赖婆娘一直哭着说胡话,可怜得要死,所有人都以为她活不了了,结果一醒来她就叫大军给偷糖吃,真是厉害得很,还敢偷糖,那么贵的东西,她也配吃。”
“偷糖”
郑温南低声沉吟,他的记忆中那个女人是绝不会这么干的。
“滚开,别给我转开话头瞎咧咧,给钱,五百,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自己进去找了。”
老太太说着就想进屋,结果身材高大的郑温南一伸手,拦住了老太太,“娘,严秋不喜欢别人进我们家。”
“我去你x了个x的,严秋只是你媳妇儿,我是养大你的娘,谁亲谁远你心里没数滚开,要不你就给我五百,我立马回家。”
郑温南没给钱,而是当着老太太面,回身,利落地锁了堂屋门。
老太太脸都绿了。
儿子这么不给老老太太留面子,老太太自然生气,她也想不到自己儿子竟然当着自己面锁了门,那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不让她进他家屋了,“你这个龟孙子,你就这样对你老娘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就得到这么个回报别以为你以前是当兵的,就能给我不自在了,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了,不给我五百块钱,你就等着我让全大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郑温南想一下,并没有去开门,而是沉声说“娘,我回来前,你想绝我户。”
吃绝户这事儿老太太理亏,她估计严秋也肯定把这事儿告诉郑温南了,不过她原本已经想好怎么应付郑温南了,可现在她忽然懒得找牛串红来给她圆谎了。
不管不顾地梗着脖子,老太太大声说“那又怎么样,我们谁知道你还活着,要是你活着我会这么干吗我们一家子养着你媳妇儿和四个孩子,我们不累得慌啊对,我就是想把严秋赶出去,把你仨儿子过继给老三怎么了我不管你儿子们了吗让他们死了吗”
郑温南依旧面无表情,“你不管小丫。”
“我就是不管她,她一年到头生病,前年一咳嗽咳嗽了仨月,我以为前年她就活不成了,结果她又撑到了现在,但是也没用,她跟你那赖婆娘一样,不是个长命的玩意儿,我怎么管药那么贵,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管家里多少口子你看不见你五弟六弟还要结婚,良山也要结婚,慧绣下个月出门子,家里要花多少钱你心里没数我怎么养小丫,怎么养你那个混蛋媳妇儿呸,跟你串通好的媳妇儿不是好东西,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欺负自己爹娘的,全公社都少见。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