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页)
「一年?」明明之前还不曾好好考虑这件事,可此刻,释郗容却只注意到了这个时间,他摇头,「太久,何况边关战事多,我没有那么多空闲放在他身上。」
「那就九个月?」轩辕照讨价还价。
「太久。」
「那你认为多久才合适?」
「至多三个月。」
「那也太短了,半年。」
「三个月。」
「半年。」
「三个月。」
「半年。」
「……」
「半年,成交!」轩辕照一拳砸上桌子,一锤定音。
夜色越来越深,曾经有一阵子荒败如塚的锦鳞山庄,因为后来有人栖息,才渐渐不那么荒凉。
丁常坐在池边的岩石上,这里曾是一座荷花池,此刻只有杂草丛生。在他身边坐着一些人,左右是两个与他一般年纪的男子,另外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虽然丁常拿了不少绫罗绸缎过来,但是还不能直接当衣裳穿,得送去裁缝那里制衣。
「小常哥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嘴里啜着丁常带来的糖果,口齿模糊地说:「今天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呢?」
「嗯。」丁常耸耸肩,没作解释。
坐在他左侧的付璿面有担忧地望着他,「小常,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从那个人家里拿这么多东西出来……」
「是啊,那个人看起来就很不好惹。」他右侧的廖起也应和道:「将军啊,一听就知道杀过不知多少人,他不会在意多杀两个三个的。」
「哎呀,你们就少操点心不成吗?」丁常有点烦躁起来,嘟了嘟嘴。这表情让他看起来更显得年纪小。他是有点娃娃脸,看上去十六七岁,其实已经十九,「他不是还没发现我做的这些吗?就算发现了,又怎样,难道挥刀砍了他自己的『儿子』?」
「可是小常,你自己也清楚,你其实不是……」
「我知道,我清楚,所以我已经打算好了呀,我不会再回去了。京城这么大,我总不至于随便一抬头就能撞上他吧?」
「你不准备再回去了?」
「嗯,不回去了。」
「是吗?这样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是啊是啊,所以你们可以放过我的耳根子了吧?」丁常叹口气,站起来,伸手问付璿要了一壶酒。
「你不是不喝酒的……」付璿这么嘀咕着,还是把酒壶给了丁常。
丁常拎着酒壶,独自走到一幢房屋后面,在花坛前蹲下来,将酒一点一点洒进土里。
「小涵,我来看你了。」丁常对那个埋在花坛下面的少年说:「对不起,我迟了好几天。就在几天之前,我看到他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连病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还紧捏着你娘给你的那块玉坠不放。虽然你没能亲眼见到他,不过,我可以把他的情况说给你听。你听了,可不要吓到哟!」
他停住,想到那个在这里偶遇的少年,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连有人半夜打鼾都能将他惊醒。要让他不被接下来将听见的事情吓到,恐怕是不大可能。
「那个人,他可了不得呢,是将军喔,而且是当朝最有威名的陈夷大将军。他的样子也不辱威名,又高大又结实,不过脸倒是长得出乎人意料,一点也不粗犷,反倒挺……呃,对不起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总之你只要知道,他非常好看,是我形容不了的好看,无怪你娘对他念念不忘那么多年。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不?你的爹,是个当之无愧的英杰,虽然,他到最后也没有去接你们母子……」
丁常抿了抿唇,忽然将壶里的酒一骨碌统统倒了下去,泄愤似的。
明明有那么高的身份,却狠心置一个弱女子于不顾;明明保护国家、保护万民,却独独不去保护自己的妻儿,结果,妻病死,儿也病死。那个男人,该说是可怜还是可恨?
丁常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虽然他其实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是的,他不是那个人的儿子。这件事,只有付璿和廖起了解详情。这两人都是与丁常一起长大的伙伴,洪灾之后,也是三人结伴离开家乡,来到京城。而对丁常的底细,那两人最清楚,所以先前才会那样劝他。
另外,这两人也是当日与他一起扮鬼吓人去的,原来第二天就被放了回来,所有人都放了。只有丁常什么都不知道,回来了才晓得自己被那个人瞒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释郗容不想将事情闹大,扯出他的身份会很麻烦,他只觉得那个人实在古怪。
至于,他随身戴着小涵留下的玉坠时,是因为答应过小涵,会帮他找到爹,却也没想过真的能够找到。
那晚他看到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玉坠,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他就灵机一动,认了那人是爹。当时也是情势所逼,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他要是不那样做,对方根本不可能听他唠叨那些陈年往事。
假装成那人的儿子,装就装了,也不可能突然拆穿,否则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死。于是他就接着装了好几天,直到今天,他厌烦了,打算到此为止。
「对不起哦,小涵,骗你爹当我爹那么些天,你不会怪我吧?」他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个人的名字叫,释郗容,释、郗、容,你一定要记牢,这是你爹的名字。你爹是一个……天将般的男子……」
他喃喃着,明显出了神。
虽然这几天来,他与释郗容很少碰面,即便碰上了他也总是冷冷淡淡的。但丁常没有忘记,或许他永远都会记得,那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拎在手里,火冒三丈地瞪去所看到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