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1页)
因为黄生年长,又是太后的座上宾,于是在辕固生的谦让下开口道:“吾以为,汤武非受命,乃弑也。”
黄生也不含糊,开口便阐明立场,直截了当道:“汤武居诸侯之位,承先祖之位却无先祖之德,诺苍天以忠君而失信于君,实乃逆臣也,故其非受命,乃弑。”
“黄生此言差矣。”
辕固生立刻反驳道:“夫桀纣虐乱,造倾宫而筑鹿台,杀豢龙而剖比干,役九夷而压诸侯,岂是天命所归,长久之君?故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告其罪。黄生既奉老庄之言,应知受命于天亦是受命于民,若非桀纣失民心,终古箕子皆远其君,汤武又何以已立?非受命为何?”
“孔甲昏庸,但其孙为仁德之君。阳甲无能,但其子丁铸商汤盛世。”
黄生显得有些吃力,但还是努力反驳道:“桀纣无道,但却有其子却有仁德之相。”
说罢,黄生还把头冠放到地上,然后指着众人的鞋子说道:“冠虽敝,必加於;履虽新,必关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且武王灭商,是效商汤灭夏。敢问商汤泉下有知,可会知晓外其身而身存的道理。”
辕固生闻言,即使是在长寿殿里有所收敛,但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不屑:“《周易革卦彖传》有言,‘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说罢,辕固生直接扔下一记地雷,吓得诸位公子脑袋一缩,宫人们更是直接跪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
“放肆!”
涉及高祖刘邦,上座的窦太后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案,喝道:“竖子竟敢非议高帝!!!”
“母后息怒。既是我汉家请邀博士辩论,而且又议大位正统,若是因此动了怒气,责罚博士,恐令天下觉得我汉家尽是斗筲之人。”
刘启赶紧灭火道,随即又看向两位面色不善的博士,然后看向刘瑞,问道:“瑞儿是最早来的,想必已与黄公交流一二,所以瑞儿怎么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刘瑞,就连辩论的中心辕固生与黄生都露出复杂的表情,猜测这个读过《老子》,师从窦婴的薄皇子会作何解释。
刘瑞相信落到身上的眼神里绝对包含不怀好意,同时也在心里怒骂刘启阴他,非要推他于风口浪尖之上。
然而这个坑他的人毕竟是皇帝,刘瑞就算骂上了天,也得先把面前的难关给化解了。于是在被阿父cue后,刘瑞先是理了理领子,出席朝高祖庙的方向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儿子学识浅薄,拜师学艺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所以不能解此难题,只能以高祖后嗣的身份为高祖辩上一二,还望高祖,大父恕罪,也请二位博士不吝赐教。”
黄生与辕固生自是回道:“公子,请。”
刘瑞知道这个议题无论偏向于谁,都会威胁刘氏汉朝的统治,可是在辕固生提到高祖的那刻,他便在刘启的心里胜出一分。
所以刘瑞的重点不是附和辕固生的话,而是给黄生……乃至窦太后挽尊:“儿臣以为,高帝并非是代秦即天子之位,而是承民心以清君侧,顺天命而继大位。”
辕固生对刘瑞的说法嗤之以鼻,但还是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高祖以布衣之身而遇贵人,于楚旧郡而为秦吏。故在始皇未崩前兢兢业业,恐有差池。谁料始皇一去,赵高乱政,勾结李斯忘恩负义,背弃旧主,以矫诏逼死贤公子扶苏,又令胡亥那弑杀兄弟,肢解姊妹的牲口继位……敢问二位汉家博士,这胡亥的来位可正?之后被赵高扶持上位的秦三世子婴来位可正?”
辕固生与黄生对视一眼,无可奈何道:“自是不正。”
“既然不正?那高祖既为楚旧郡人,而嬴氏子孙除胡亥孽支外,皆已亡于二世之手,故高祖应楚隐王呼,与项羽扶持楚王室之后为帝,可有不妥?”
辕固生语塞了下,但还是与脊背挺直的黄生回道:“自是……顺应天理。”
刘瑞见状,揪起的心脏也逐渐松下:“待高祖入咸阳后,虽对胡亥之子抱有恨意,但因始皇之恩,即是庶孽之后,也不肯伤其一分,而是将其送出咸阳,欲迎楚怀王加冕。”
“可谁料项羽这逆臣,竟将子婴腰斩于市,又对大位起了觊觎之心,竟如赵高般弑君,故高祖起兵诛项羽,可有不妥?”
黄生和辕固生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
而除二人外,无论是上座的皇帝太后还是下座的诸公子,都在听了刘瑞的说法后露出雷劈般的表情。
按照刘瑞的说法,高祖刘邦是秦始皇的忠臣?诛杀项羽是为楚怀王熊心报仇。之所以称帝也是因为奸臣当道,弑君后无人可继大位,所以由民间推选高祖这个安定天下的布衣为天子?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