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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间,媛姐端了药去服侍,不留神撒了两滴在被?面?上,贺台便睇她一眼,虽没说什么,可那目光冷冷的,分明是表示着叱责的话。媛姐不免慌张,忙拿帕子搽,越搽那几滴污渍越向旁扩散,逐渐散成黑黑的一团,使人感到压抑和紧张。
“帕子搽得干净么?”
贺台道。
她又丢下帕子,整个?将抱起被
?子来?,“我去换床新的。”
贺台又道:“算了,大夜里的翻箱倒柜,又折腾出动静。”
说着攒眉睡下去,有些烦嫌的神色。他对着她常有这神情,也?许根本嫌弃她是个?乡下丫头,或者也?有自厌的成分,欢欢喜喜地给个?病秧子做小妾,不是为荣华富贵是为什么?媛姐也?能感到他的厌嫌,所以在他面?前格外小心。
她只好放下被?子,轻手轻脚地牵来?盖在他身上,紧着轻轻睡下去,生怕弄出一点响动,他又要回头瞥她一眼。这夜深人静的时分,仿佛听得见更消月残,任何一点动静都能把人惊醒似的。她并没能感到松懈,一副身子如在阵前,倒不如她先前一个?人睡的时候自在。
其实她也?没有喜欢他,或许本来?可以的,却因为太拘束,白天在络娴眼皮底下战战兢兢,夜里在他眼皮底下战战兢兢,已没有精神再去做那些小儿女的梦。
她盯着给月亮照得发?灰的帐子,反而恐怖,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只能不是他死,就?是她自己死的时刻了。可他这病又像很能捱,拖得人不像个?人,也?要天长?地久拖着他自己,一并也?僵硬地绑着她,一起朝永无?止境中坠下去。
想必大家都了没了耐性,络娴忍得了一时忍不了常日,又将贺台招回去,“大半个?月了,她那肚子还没动静,难道一直没动静,你就?一直陪着她?”
贺台也?满是无?奈,“我早说算了,何必弄得大家都不得高兴?”
络娴瞥一眼,赌气道:“我倒没看?出你有哪里不高兴。”
说完也?知道是冤枉了他,可是没办法,心里就?是有股酸意窜来?窜去,谁叫他肯让着她,只好和他撒性子。
她也?怕这样怪异的局面?要持续到天长?地久,坐在榻上,想着想着,竟低头啜泣起来?。
贺台忙坐过来?安慰,“你要是不喜欢,我再不过去了,本来?我在那屋里也?不自在。老太太若问,你就?推给我。”
推给他又有什么用??难道老太太就?能不怪罪?老太太连他也?不放在眼里。他这一向病得久,许多外头的事都不交给他了,都交给兆林和池镜。也?可能是受了她的牵连,看?得出来?,老太太近来?越来?越厌她。连高妈妈也?陪着失了宠,虽还是每日访班查值,可底下的人越来?越不怕她,这一宗差事也?慢慢过渡到了玉漏手上,说是玉漏新定下许多规矩,赏罚裁夺她那头行使起来?更便宜。
“连你也?强不过老太太。”
过一阵她苦笑一下,把手塞进他手里,蓦地有种绝望。
她把脑袋偎在他肩上,又像从前的时候,只是两个?不被?看?见的人相?依。
其实三个?人都不好过,但?络娴理所当然以为媛姐是卡边占便宜的那个?,所以益发?把气撒在她头上。
这夜贺台不在东屋歇,好容易媛姐解脱出来?,原想睡个?安稳觉,不像洗漱完走到床上坐下,刚揭开被?子,猛地弹跳起来?,望着铺上盘的一条蛇,当场就?吓得昏过去。
等?后半夜醒来?,小茜还笑她,“那是条风干的蛇,是做药用?的,也?不知哪个?好耍的小丫头从库里得了来?,竟丢在了这屋里。再说奶奶胆子也?太小了些,死得透透的还怕啊?”
说着端了碗安神的药来?给她,不大耐烦,“喏,大半夜的,又劳得我们生炉子煎药,快吃了吧,大家好睡。”
媛姐敷衍着把药吃了,趁她去睡,一刻也?不敢在床上躺着,赶忙起来?搬去了榻上睡。睡也?睡不安稳,一做梦便是一窝蛇往身上缠上来?,勒在脖子上,胳膊上,腿上,势必要缓慢地绞死她。
如此煎熬下来?,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无?人可诉,只好走到玉漏院里去和玉漏说一说。
谁知午间过来?,不见玉漏,金宝道:“三奶奶娘家有长?辈病重,她回去探病去了,要在娘家住个?几天才得回来?。”
媛姐正悻悻地告辞,却见池镜由小书房里蹒步过来?问:“找你三嫂有事?”
他踅入罩屏,向金宝递个?眼色,“风重了,你去打发?人给你奶奶送两件厚衣裳去,她早上走时没带。”
回过头又请媛姐坐,“是缺了什么?你和我说一样的。你三嫂早上走时还跟我说,要是媛姑娘过来?,一定问问她缺什么不曾,她面?皮薄,又不好和大奶奶开口?,只好我们多问问她。你听她这话,要是你有事不好开口?,她回来?就?要和我吵了。”
媛姐坐在榻上恹恹地掩着嘴笑,“三奶奶不会的,她脾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