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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頁(第1页)

怕的是等他醒過來,會發現哪兒還有韓燼,韓燼沒了,他永遠的失去了韓燼。

夢終究會醒,夢裡的人終歸不是真的。

陳郁青開始哭,閉著眼睛,不停歇的哭,每一滴眼淚都是害怕,都是悔恨,都是韓燼。

恍恍惚惚,他好像又聽見了一聲郁青哥。

像以往一樣,帶著朦朧羞澀的愛意和深深的崇拜,他看見韓燼從烈陽下奔過來,臉上帶著晶瑩剔透的汗珠,對方笑著叫他,「郁青哥。」

自己應了一聲,韓燼遞給他一瓶桃子味兒的氣泡水。

自己接過,笑著揉了揉韓燼軟乎乎的頭髮。

畫面如泡影般消散,轉眼間又是陳郁青看著韓燼微微發紅的面龐,無視對方手裡的桃子汽水,他聽見自己冷硬中帶著嫌棄的聲音,「韓燼,你煩不煩,我最討厭桃子味兒的東西。」

後來,他們家裡再沒出現過桃子。

陳郁青在自己悔恨和害怕的情緒里醒了,醒過來卻變成了一個被情緒壓垮的人。

他時不時看見韓燼從他面前走過,他叫著韓燼的名字,對方卻充耳不聞,他伸手去擁抱韓燼,對方變成了再也看不到的虛影。

所以,當他再看見韓燼時,他不敢呼喊,不敢擁抱,他看著韓燼進了門,也只敢伸手用手心緊緊的貼在那扇木門上,用不再灼熱的指尖輕輕撫摸木門,渴求韓燼能聽到細微的響動,給他一點小小的回應。

可他從未得到過,哪怕是曾經自己所表現的厭惡與嫌棄,只要對方願意給,他也甘之如飴。

日子格外漫長,他也開始變得和韓燼一樣,過起了無回應無知覺的日子。

只敢看著那一扇門,那扇門把韓燼關在裡面,他不敢貿然打開,怕韓燼會消失不見。

陳郁青總把耳朵貼在門上,認真的聽著韓燼在幹什麼,他會慢慢的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的呼吸聲和韓燼同步,就是他搞不懂,自己有時候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哭。

哭的時候是他最難受的時候,腦子裡總有一道聲音在告訴他,「是你害死了韓燼,是你殺了韓燼,韓燼不要你了,你活該啊陳郁青。」

陳郁青無言以對,卻不停的搖頭,無言是他承認自己活該,搖頭是否認韓燼其實還在。

他也搞不清楚,韓燼到底還在不在,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韓燼,每每想到這個名字,肋骨就鑽心的疼,像是被人痛揍了一頓,斷掉的肋骨四仰八叉的在他胸腔里躺著,把他的五臟六腑攪動得血肉模糊。

他想求證,又分外恐懼。

他好像還是在夢魘之中,從沒走出來過。

他別無所求,只想在夢還沒醒的時候,緊緊的擁抱一次韓燼,讓雙臂化作鐵鏈,抽出靈魂附著,挖出自己的心臟,以血肉掩蓋,打造一個以愛為名的牢籠,將韓燼囚禁於此。

囚禁於自己失去靈魂、失去心臟的軀殼之中。

用自己的血液,化作人世界庸俗求愛花,開出漫山遍野的紅玫瑰,再抽出自己全身的骨頭,在玫瑰花的旁邊以腐骨為養料,為韓燼種上一大片桃林。

這便是陳郁青遲來的,全部的愛。

可惜夢醒了,陳郁青睜眼,他還在醫院的病床上,眼前又是慘白的光。

在夢裡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放肆狼狽,哭得全身氣血翻湧,醒來身體卻如寒冰,血液凝滯不前,骨頭傳來冰冷的刺痛感,陳郁青如墜冰窖。

葬禮上,陳郁青歸於平靜,波瀾不驚。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五臟六腑已經開始腐爛,他活著的每一天都全憑弔著的那一口氣,他像個苟延殘喘的病人,活著只是為了韓燼留下的血脈。

越清醒,越痛苦。

沒有人知道,每天晚上他都在無聲的哭。

韓燼應該恨透了他,竟一次也沒有來過他的夢裡。

陳郁青只能一遍一遍的求著,輕輕撫摸著韓燼的遺像,「老婆,你來看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好想你,看看我們的孩子,他長得很像你。」

「老婆,就看我一眼,看我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老婆,求你。」

他做不到平靜的和韓燼說自己身邊發生的事,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去分享。

每一次開口,儘是得不到回應的哀求。

和夜色等長的思念常常折磨得他徹夜難眠,每每睜眼到天亮,陳郁青都止不住的自嘲苦笑。

「老婆,都怪我,我都睡不著,你怎麼來夢裡看我呢?」

慢慢的,他開始依賴安眠藥入睡。

強烈的悔恨,被思念籠罩的內心,陳郁青飽受折磨,卻生怕自己忘記。

他每天都陪韓燼說話,日復一日,口水說幹了,嘴唇說破了,韓燼依然沒鬆口,依然沒來看他。

有一天,莫聞遠和顧野來看陳郁青。

莫聞遠拍拍好友的肩膀,「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我看你氣色一直不怎麼好。」

陳郁青說怎麼會呢,「我每天吃得好,睡的好,我不會那麼輕易倒下去。」

顧野在一旁逗孩子玩,越看越覺得這個孩子長得像韓燼。

是啊,白天他依然是那個光鮮亮麗的陳總,他高貴矜傲,風流倜儻,誰都看不出來他夜夜失眠到天亮,只為了思念一個人。

安眠藥能讓他入睡,睡著了,卻又跌進無止盡的漩渦之中,時時刻刻他都在想韓燼,睡覺?簡直太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