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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明月照沟渠我本将心向明月全诗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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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第3页)

不知为何,她脚步有些急,走得踉跄,经过回廊亭一处石阶时,鞋底打滑,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倾倒。她不想再来一回再承受这么一个下午,下意识抱紧文书,另一手慌忙寻找支撑,混乱中抓住一丛月季花。

月季带刺,扎得满手血。

她忍痛呻吟着,没有撒手,等稳住了下半身才去看,血珠子四溅,染红了袖摆。

她小心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梁大东家险些摔个狗吃屎的笑话,微微松口气,抚了抚阴雨天酸痛的下肢。

再次起身时,她咬牙搂紧文书,瘸着腿快步向前奔去。

连天雨幕中,孱弱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一直没有回头,是以没现身后的雕花轩窗大开着,宝蓝宽袖下不知不觉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垂落于身旁。

这种性质的盘问,不可能问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徐稚柳无比清楚这一点,可当她提起他的名字时,他又忍不住想要从细微处窥探更多从前没有现的点,或是在某种情愫催导下让他忽略的点,譬如她的深藏不露,她的心狠手辣。

然而,即便他将自己当成一个判官,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有表露这些点。

非但没有,失望之下,他还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对于曾经那段记忆的深刻。

这个世上会有一个人,一个年仅不足二十的女子,逢场作戏到记住两年前每一个晴天、雨天和雪天生的故事吗?

会吗?

这不是说书人日日在市井传唱的话本子,而是他和她切切实实经历的故事。

如果梁佩秋是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人,那么潜龙在渊,随云上天终有时,又何须踩着他的尸体计较一个死人的过去?

徐稚柳无从解释这一点。

当然,或许他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记起她有写手札的习惯。

那还是跟他学的,早年读书识字,总是记了忘忘了记,于夫子就叫他们和徐稚柳学习,多写札记。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是这个道理,有许多次早课午课后,她看见他拿着手抄的本子在河边一边走一边背诵什么,间或吃两口早已干硬的馒头,那时除了看到他的勤勉好学,她体会更多的却是他的不易。

外人眼中的天资聪颖,才学过人,何尝不需要足够的努力?

她那时懒惰,未曾坚持下来,直到入了安庆窑和王瑜学瓷,这一行实在精深晦涩,不单要多练,写也是一项脑子活,光是釉色的配比,每一次试验后的呈色都需要一一记录,不断调试,既要考验烂笔头,还要考验细心和耐心,慢慢地她开始养成写札记的习惯。

和徐稚柳重逢后,所有深藏于心的少女情思,都变作了文字。也幸好有这些文字,梁佩秋的思念有了泄的出口。

这一晚,她是抱着厚厚一本札记入睡的。

不久,安十九回到景德镇。

梁佩秋为他接风洗尘,特地包圆江水楼一整层楼,邀三窑九会干事们作陪,又请来戏班子大唱特唱,给了安十九足够大的排面。

安十九自然高兴。离了那片跪着做人的皇城,他怎样都高兴,揽着梁佩秋的肩开怀畅饮,可谓宾主尽欢。

不巧,当日吴寅休沐,邀了徐稚柳去江水楼试新菜,顺道庆祝他涅盘重生,浴血归来。

吴嘉听说后也要一起过来。吴寅本不同意,被她闹得半宿没睡,最后不得不妥协。

虽则吴嘉再三解释,当日在码头只是和徐稚柳闹着玩,但吴寅太了解这个妹妹了,一肚子坏水,并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小时候她想要什么,从不直说,自有他这个兄长冲在前头,是以每次枪打出头鸟,受罚的总是他这只鸟。

他实在怕了,不知吴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三人举杯之际,孙昊从天而降。

他心里一个咯噔,果然,这糟心妹妹是老天爷派来折磨他的。

得知婚事告罄,孙昊原想追去京城质问吴嘉为何改变心意,后不知打哪收到的消息,听说吴嘉走水路悄悄回了老家,便又马不停蹄赶来此处。

没见到吴嘉之前,他还存着几分侥幸心理,暗道是不是普济寺之约,自己表现太差,惹恼了吴妹妹,此番定要好好做人,改变在她心中的形象。

可当他看到吴嘉夹起一筷子豆腐肉放入一男子碗中,和男子亲亲热热说着话时,他顿时火冒三丈,理智全无,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一脚踹翻了桌子。

随从们见自家公子怒,自然威壮势,而吴寅又本能拔刀相护时,双方人马一触即,动静之大,惊得一楼堂客纷纷四散逃窜,跑堂的小二不住大喊要命了,还没结账呐!

就在这时,锵锵锵的锣鼓声停罢,二楼高台上探出个脑袋:“哎哟,今儿个热闹哈,周大人吴大人都在,莫非也是来迎接本官的?”

徐稚柳循声看去,二楼围栏处站着不少人,为的自然是五品太监。眼下那人微有醉意,芙蓉面熏染着酡色,身子倾斜,半边压在栏杆上,半边仰靠在另一人肩头。

而这另一人,一身素白。

随着穿堂而过的风,她衣袂如蝶翻飞,黑盘旋着扫过朱红阑干。她大抵也喝了不少,髻已然松散,仅一根簪子要掉不掉地束着剩余的乱,眼睛迷离闪着水光,朱唇微启,带着些许诧异看向下面的狼藉,浑然不觉此刻模样有多危险。

见底下人不作应答,安十九一把推开梁佩秋,摇摇晃晃朝楼梯口走去。周元快步迎上,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另一人是左布政使司孙旻的长子,名叫孙昊。”

安十九脚步一顿。

“这倒有点意思。”

安十九索性退回去,趴在围栏上冲下面挥手,“看样子二位大人还有私事要处理,那就当本官不存在,二位请便。”

上下几十双眼睛盯着看热闹,还如何“请便”

?吴嘉还没公然丢过这么大的脸,气得直跺脚,狠狠瞪孙昊一眼,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