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1页)
她呆呆地看,仿佛不知所措。他在一瞬间忽然看到她20年前跟在他母亲身后的模样,渺小,谨慎,抬头的时候眼内有一抹尖锐。20年来的光景匆匆掠过,倏忽灼伤了他。他与她是个绳索,十几年前捆在一起,注定理不清,斩不掉。真教人恨。
“好了灿。”
他的心哆嗦得不行。还是把灿拉到怀中揩眼泪。这一刻他彻底死心了。他知道他的枷锁无从挣脱,有些人生来就要背负十字架。虽然他不是耶稣。
他又想起默言。走前,她将一张卡片压在他的箱底。克里姆特的《吻》。拼尽全身,只为双唇碰触的一瞬热度。热终会冷。他们的际遇便是如此。
他的心被剁得细细的。虽然零部件完整,此后却不再有拼接成功的可能。他在爱情中终生退场。
“哥,真的有点舍不得你。”
灿伸手抱住他。将头贴在他胸前,坚硬而柔软,宽厚而温暖,哥的胸怀如此让她留恋,却不能成为终生的巢穴。她闭上眼睛。想好几年前,哥在辅导她作业。用黄豆摆了一桌。哥抛起一个,用嘴敏捷地接住。
“赏你一粒。”
“谁要,吃了要放屁。”
哥傻傻地笑。
阿姨过世。哥哥在帐子里。没有哭。像一根木头。她悄悄给他做一碗面,在帐子外,无措地盯着他。
你要吃一口饭啊,无论如何要吃饭啊。阿姨走了,我会照顾你的。她一而再在心里说,却没说出口。可是哥,她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要跟他一起。
人要不长大多好,出色的哥哥永远停留在少年,在苏州县城一条小河畔,只有他的妹妹可以看到。阳光下飞扬清朗的脸,暗夜里明亮耀目的眼。
还有,他下棋、钓鱼的水准跟读书一样高。
那时候的哥哥,像一个梦境一样迷人。
妈妈告诉她不要爱男人,她只依恋她的哥哥。哥哥跟那些男人是不一样的。
“哥,也许阿姨不把我带到苏州就好了。”
她说。
她的人生或许会一团糟,但也糟不过现在。所有的感情都赌气地押进去了,血本无亏。只有邦邦。
邦邦是什么,证明爱过吗?
“哥你,爱过我吗?”
“恩。”
烟雾缭绕。陆非凡的眼睛被熏得迷离。
爱有很多种,他和灿是其中一种,进入身体,彼此折磨。似亲人,更似仇人。怎么也扯不开,爱着恨着痛着厌倦着。
“哥你真好,现在还骗我。其实我明白。会有这么一天,你不碰到她,也会有别人来惊醒你沉睡的心。我呢,不过比别人更早认识你。”
她撇着嘴嘲讽。而后笑,“不过哥,谢谢你。”
灿把自己的发髻散下来,“我想要你给我再梳一次头发,扎一个辫子。可以吗?”
她想做什么?语气如此平和,却透着彻骨的寒冷。
可是往事是温暖的。
她从手袋里拿出小梳子。他接过。梳理她的头发。多年前那个夜晚重新出现。
她在他的箱子边。很想成为他能够带走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