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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拉的雨滴落在滿城的泥漿上,點出無數個小漩渦,像是蝸牛從泥土中露頭,是這個被重創的城市重露出生機的模樣。
喬司一行人準備撤離溯州,參與前期的救援工作已經累得半死,後期的支援已經到位,他們算是圓滿完成任務。
一堆人整隊在街道旁,雙腿還陷在泥漿里,身上的制服染著黃褐色的淤泥,上半身的幹了,在衣服上結成一塊一塊的,動動肩膀就能掉下一些泥塊,下半身半濕,淤泥的腥臭味裹著雙腿,彎下腰就能嗅到,執勤服早已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大熊舔舔唇,舌尖霎時被沙子的澀意浸透,嗓子裡也全是磨砂感,「有吃的嗎?」
「熊哥,這裡還有幾個饅頭。」
四名輔警一開始就往臨時帳篷而去,那裡物資還算充足,給了他們一袋子饅頭,他們沒吃完,藏在衣服里特意帶過來的。
樂清和喬司一人拿了個饅頭,大熊就著塑膠袋就啃了起來。
饅頭是鮮亮的白,在黑黃昏暗的洪水中呆久了,冷不丁被這抹白色晃了眼睛,竟生出一股歲月靜好的感覺。
哪怕它冰冷又發硬。
喬司雙手都是泥巴,她用兩指儘可能小範圍的捏住饅頭一端,往嘴裡送。
入口是久違的碳水香氣,哪怕它再硬,也比壓縮餅乾要軟和許多。
喬司第一口沒捨得大咬下去,牙齒揪住饅頭上的一點,小心撕扯下來,小半張饅頭皮攤在舌苔上,刺激著她幾日來快喪失的味覺。
饅頭皮迅吸乾了舌苔上的水分,溫潤香甜的味道蠱惑著喬司將它吞咽下去,喬司動了動喉嚨,饅頭皮順著食道去往那貧瘠的胃。
可喉嚨的乾澀阻礙了饅頭皮的使命,竟直接貼上了喉壁,噎得她喘不過氣。
喬司伸手往腰後一摸,泥漿色的礦泉水瓶只堪堪留下兩口的水量,她用手肘夾著瓶蓋擰開,將最後的水衝進喉嚨。
「咳咳…」
純淨水裹著饅頭皮滋養了整個胃。
喬司將剩下的饅頭塞進嘴裡,趁著還沒幹的喉嚨。
不過兩口,饅頭就只剩下手指上的那一點,她最後抿了一口,扔掉了沾染黃色的饅頭皮,戀戀不捨地看著它被淤泥吞沒。
「集合!」
長時間彎腰堆沙子,鏟淤泥,很多隊員的脊背沒法挺直,佝僂著腰勉強塞成一列縱隊,每個人都筋疲力盡,臉上卻掛著輕鬆的笑容。
如果說有哪一份職業是累並欣慰的,警察應該是其中之一。
喬司也笑著,即使背脊抽痛,像是被人硬生生抽出一節骨頭,她勉強直起身子點人數。
隊員一個不少,喬司放下心,這幾天下來實在是太辛苦了,她提高嗓子,「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隊員們的注意力被吸引,一個個伸長脖子望著喬司,疲憊的眼睛綻出期冀的光,喬司被逗樂了,短促地笑了一聲,「休息三天。」
「噢——」
隊員們霎時樂開了花,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要知道,就算是過年也只放三天的假期。
「喬隊牛逼!」
「好了好了,上車吧。」
眾人6續上了車,喬司綴在最後,臨上車前看了身後的街道一眼,除了滿目淤泥和寂靜外,沒有任何人。
正如他們來的時候一樣。
運兵車內臟得一塌糊塗,充斥著淤泥的腥臭味,與賣完海鮮狼藉一片的菜市場海鮮區一個味道。
滿地都是泥漿砂石樹葉草根,混著從褲腿上留下的水滴,在地面上印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制式鞋印。
若是不及時清理,說不定過一段時間就能形成一個生態圈了。
隊員們身心俱疲,四天的救援工作幾乎沒怎麼合眼,放下座椅靠背後,眼皮就再也睜不開了,橫七豎八地躺著,灰色發黑的座椅也沾上了黃褐色,連著味道一點一點滲進椅背,髒得不忍直視。
司機老金齜牙咧嘴,嫌棄道,「你們洗一洗再上車吶!」
沒人理他。
駕駛員是三班輪崗,本身就比普通隊員清閒許多,除了出警,唯一的工作就是洗車,送車去保養,偶爾會有長途出差的任務,但都是給足了出差費的,幾個駕駛員爭著搶著要去,想來這次接隊員回單位的活計也是老金搶來的。
在這麼一個環境下,整個城市都被淤泥覆蓋,又能去哪裡洗乾淨。
沒事找事!
樂清偏頭閉眼,掩蓋下眼中的鄙夷,糊著泥沙的額頭抵住車窗,拉出安全帶扣上,懶得罵他。
一路的顛簸,讓本已經透支的隊員們顛散了架,雖然飢腸轆轆,但也吃不下什麼東西,飯點也沒停車,儘快往回趕,踏踏實實在床上睡一覺才是正經事。
樂清擰動酸疼的脖頸,發出嘎吱嘎吱的骨頭響,擰斷了似的,在車上長時間一個姿勢睡覺,很容易僵硬。
「噝噝——」
她梗著脖子將腦袋換了個方向,一睜眼就看見喬司搭在扶手上的小臂。
原本白皙有力的手臂腫起一大片,幾乎覆蓋整隻小臂,變得青紫腫脹,小臂外側有一小塊破損,皮肉模糊,鮮紅的血肉混雜著淤泥,倒是起了止血的效果。
高高的隆起呈現不規則的青紫,裡頭濃重的血塊撐開了薄薄的皮膚,像是要湧出來般觸目驚心。
樂清想起這個傷口的來源,嘴角撇了撇,「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