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5页)
李德龄好心安慰他道:“东家,您也不要太难过,做生意的人哪有不失手的时候,俗话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哎东家,万一明天天一亮,您等的银子就上门了呢?”
致庸摇摇头,道:“那不可能。我岳父陆老东家精明过人,而且我给他的时间也很富余,他说好要在今天夜里送银子过来,就不会晚到明天早上。他一定算准了日子,把时间打得富足有余,不会让银车赶在天黑前被堵到城门外头。这样的差错太低级,不是他老人家会犯的。一定是出了别的差错,连他也没估计到。李爷,不管是什么差错,我们可能真的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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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大家都睡得很好。但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致庸就听到了打门声,原来是阎镇山赶着一溜银车到了。致庸衣服也没穿好就冲出去,抓着阎镇山的手结巴道:“阎师傅你你迟到了!”
阎镇山一愣:“没有哇,我昨天晌午就到了,可陆东家叮嘱我只能今天一早送来,他说要给你上一课。”
致庸当场呆住,好一阵才如梦初醒,大笑:“原来岳父大人是要”
阎镇山点点头:“陆老爷让我转告你,说这是给你的一个历练,他要你明白,天下再好的计谋,也有对不上点儿的时候,要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致庸满脸愧色,连连点头。李德龄比致庸晚到两步,一见银车,喜不自胜道:“东家,以往别人说您料事如神,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难道说您来北京以前,就知道我们和广晋源会有这一场恶斗?”
致庸没有说话。这边高瑞道:“李爷,什么叫做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瞧,这就是。”
一时众人都忙着把银箱往库里搬。最后一个银箱上垛之后,致庸眨巴了一下眼,突然问李德龄:“李爷,这些天你一直对伙计们说银库里有银子,对不对?”
李德龄点点头:“我那不是故意虚张声势吗?”
致庸笑道:“好,那从今天起,你就在号内伙计中散布消息,说银库里没银子了!”
李德龄一愣:“为什么?我们这不是有银子吗?”
致庸道:“李爷,兵法上讲,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今天我岳父给我上了一课,让我明白,一个人要做成一件大事,不能只靠事先的谋划,还要在事情进行中多动动心眼儿。有时候,一个出其不意的举动,就能打乱对方的阵脚,让胜利提前到来!哎,我们和成青崖成大掌柜的这一场争斗,该收场了!”
那天日上三竿的时候,那小混混果然又带着人往柜台上摆起了金元宝,这次一下子来了四十个。致庸在后堂踱步,对李德龄道:“看来成大掌柜也不想再玩下去了,既然他都送来了,我们就都收下!”
李德龄应了一声,笑道:“收下后,今儿一大早陆家送来的银子,加上我们库里的银子,也就只剩下三万多两。而老成库里的金元宝应该也没有了。所以说到底,我们也算和他打了个平手,很不错啦!”
致庸笑了:“不,你错了,只要他成青崖不能让我们摘招牌,我们就赢了,他就输了,我们不是和他打了个平手!”
李德龄一愣,也笑道:“对,不是平手,是胜负手,我们赢了,我这就出去,收下老成最后四十个金元宝!”
说着,他转身笑着出去了。致庸看他出去,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只得罢了。
到了下午,成青崖在广晋源的大掌柜室里,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问二掌柜:“乔致庸把我们的最后四十个宝贝也吃下去了?”
二掌柜不安道:“对!真没想到,他整整吃下了我们一百六十个金元宝!”
成青崖仰天大笑:“二掌柜,你信不信,我要是这会儿再让人抱一个东西到他那里换银子,他就傻眼了!”
二掌柜一愣。成青崖哼一声道:“明天,你让人打开地窖,把介休常家存在我们这儿的六十个银冬瓜给我取出来,一天二十个,给我送到大德兴去!”
二掌柜沉吟道:“大掌柜,我担心咱们的镇号之宝金元宝,要是流散出去那么几个,广晋源的信誉就完了!”
成青崖哼了一声:“那不可能。只要我老成活着,北京的晋商就没有人敢明着收我的宝贝!”
田二掌柜有点发急:“成爷,可是还有徽商和浙商呢?还有粤商呢?我们也得罪过他们,万一他们从大德兴收走了我们的金元宝,不管是几个,就算没给乔致庸解围,可也让我们广晋源失了宝物,丢了脸面啊!”
这话让成青崖着急起来:“你说的有道理,既是这样,就把这件事办得快一点,明天一大早,你让人把六十个银冬瓜一次给乔致庸抱去,让他摘招牌!我这六十个银冬瓜,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定能压垮乔致庸这匹骆驼!我敢断定,乔致庸听都没有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分量的银冬瓜!对了,你现在再去放放风,告诉那些有实力的徽商、浙商,嗯,还有什么粤商,如果谁想在这个时候跟我过不去,收我的镇号之宝,我日后一定会让他好看!”
二掌柜点点头,冈0要走又折回来道:“大掌柜,有件事我差点忘了,江南一家相与,要借两百万两银子做一桩买卖,我担心东家在跟乔致庸过招,可能这段时间需要银子,就没敢立马答应他。您看这事”
成青崖摸摸下巴:“这个相与有信誉吗?”
二掌柜赶紧点头:“说来也是老相识,就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做成广东那笔绸庄生意的老刘,你见过的,他不是还和三掌柜拜了把兄弟嘛!听他说只要半个月,一准把本利一起还给咱们。”
成青崖对这桩买卖多少有点犹豫:“你觉得该不该借银子给他?”
二掌柜想了想道:“要是在往常,我就做主了。可现在,万一乔致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头把收下的金元宝再搬回来向我们换银子,我们若一时拿不出,那时候自摘招牌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了!”
成青崖一昕这话,反而不乐意了:“胡说!他乔致庸绝对挺不过明天去。我号着他的脉呢,他就那点银子。你明天一大早就让人把银冬瓜给他抱去,先堵住他的门,他肯定得先摘了自己的招牌。这笔江南的银子,我答应借了!”
二掌柜一愣:“真借?”
成青崖瞪他一眼:“若是不借,相与们会说我们广晋源也有借不出银子的时候,知道内情的会说我老成怕了乔致庸!乔致庸,我料定他也就这么着了,就是再有能耐,他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什么银子收下我的银冬瓜了!借!”
二掌柜点头,一迭声地跑走了。
晚上,高瑞正伺候致庸和李德龄吃饭,那李德龄高兴道:“东家,今天广晋源的最后一个金元宝也进了我们的银库,只要东家愿意,明天我就带上这些金元宝,去广晋源换银子,要是没银子,自摘招牌的就是他们,这一招总算可以换换手了!”
致庸还没有答话,高瑞突然插嘴道:“李大掌柜,他们怎么会没有银子?您甭忘了,从我们这儿换走的银子,这会儿都在广晋源的银库里呢,难不成就像您说的,大家换来换去,真是好玩呢,像小孩过家家一样”
李德龄瞪他一眼:“你又不懂了,商场上这叫过招,他这招算是出完了,我们也接住了,所以这事大致就算结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致庸突然一拍桌子大叫道:“不好!只怕我们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算!”
李德龄大惊。致庸叹道:“成青崖是商界巨擘,不可能只准备一步棋对付我们!金元宝这招我们接住了,但若明天一大早那小混混再带人抱着些什么宝贝,来大德兴换银子,我们只能认输,自己把招牌取下来!”
李德龄变色道:“东家,您可别吓唬我!”
致庸神情痛苦,仰天长叹,最后终于低头,艰难道:“虽然我并不服气,可我们大概还是输了。摘招牌,不是茂才兄说准了,也不是乔家不该进入票号业,而是我乔致庸太笨了,就是进了票号业,也不可能做到汇通天下那一步!罢了,罢了,从此我一生再也不开票号,永远不再想什么汇通天下了!”
李德龄面色苍白,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瑞张张口想说话,但看到致庸这般模样,只得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