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素裹银装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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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第1页)

(一)

钱肯定不会再退给李源吉,山海觉得这钱来路虽不太正,但不是坑蒙拐骗来的,一点都没有不义,既然翠儿不收,正好拿它办件大事。从唐山和天津回来后士臻曾提意办开一个储货场,但栈上没有那么大的资金实力,有了手里这笔沉甸甸的银圆再加上出卖金家宅院的钱,建个货场应该没多大问题。主意已定,山海决定一人做事一人当,没再告诉翠儿也没和士臻商量,而是外出干活时多留了份儿心,踅摸着找块儿能开货场的地。寻来找去,还真瞅上了块好地,在日本兵营西南边有个七十多亩地的旧砖窑场,场主出价很低在寻着买家。山海找到场主一问才知道,窑场原本挺挣钱,去年小鬼子在窑场边建了个射击训练场,一搞实弹训练就逼着窑场停工。枪子儿不长眼,场主哪儿敢在小鬼子的枪口下挣饭吃,赶紧寻着找个买主能抵回俩钱算俩钱。山海围着窑场转了三圈仔细瞄了半晌,窑场有两趟十几间的半新房子,门前道路宽敞,距车站一里多地,距码头不到三里地,办储货场再合适不过。场主开价五十块大洋,一亩地合不到一块大洋,就像是白送似的。但如果开货场,车马都要从日本兵营门前的大路进出,路是人家日本人修的,平日里路上连走过个行人卫兵都会大呼小叫地驱赶走,估摸日本人绝不会轻意答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开个车水马龙的货场。但山海又寻思,正是因为小日本子混蛋没人敢招惹,才会有这么大的便宜等着让咱拿。再者说,整个滦州城还能有谁像咱石山海这样和小日本子混得烂熟的,这块地不就是老天爷上赶着给咱送的礼儿吗?机不可失,他立马寻机会到日本兵营找石原。

石原刚提升成伍长,在兵营伙房里算是个小头目,但听山海说要在兵营边上开货场,自己这点小权力万万不敢做主答应。日本兵营负责日常后勤保障的是个刚从关外调来的曹长,叫高桥雄男,和石原是青森县尾上町的正宗老乡,俩人一见面就成了好朋友。石原觉得,同意开货场的事兴许高桥能做的了主。山海让石原给引见高桥,石原寻思后说:高桥从长春大城市来兵营十几天了,整天在兵营里闷得难受,总想找机会出去透透气儿,不如由山海出面在城里请高桥吃顿饭,交成朋友后再趁机提开货场的事。山海立马答应。俩人商量好,山海从家里找两身合适的衣裳带到兵营来,两天后下半晌石原陪高桥穿上便衣在城里“鸿宾楼”

聚会。

和高桥的聚会让山海意想不到地成功,仨人一坛子二斤装的老烧酒进肚后,高桥当场答应,在兵营边儿开货场完全没有问题。并且提出,由于近来兵营里人力紧张,原来不准中国人参与的搬运粮食、被服甚至枪弹军火等重货运输的活也可以让通达货栈来做,而且还可以派兵营的军车帮着拉货,条件是兵营派活挣的钱分给高桥三成的利。山海乐得端起酒自己干了两大碗,主动提出分别以高桥和石原的名义给他们日本的家里每月寄五块大洋。仨人酒足饭饱,高桥卷着已经不利索的舌头在石原耳边嘀咕了几句,石原起身搂住山海低声说:“高桥君身体憋得太难受了,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有吗?”

山海打着酒嗝儿说:“撒尿还用找地方?出门旮旯角尿就中。”

石原狠狠地拍了一下山海的脑袋,压低声音地说:“傻瓜,你也太笨了,高桥君要找个妓院放松一下,你能找到吗?”

山海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站起身没有吱声,高桥晃悠悠地站起身摆摆手:“算了,回去睡觉。”

山海一把抓住高桥的胳膊,拍了拍胸脯说:“这算屁大点事儿呀,走,汇春楼,咱可劲儿玩。”

虽然山海知道滦州城遍地是妓院窑子,但能让他叫上名的只有大名鼎鼎的“汇春楼”

仨人相互搀扶着出了“鸿宾楼”

,高桥忽然停了下来低声对石头说:“山海君,我们两个是日本军人,进妓院是违反军纪的,请一定要保护我们的安全,一会儿我们不能讲话,需要你认真打理,不要有疏漏。”

石头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高桥君,我石山海在滦州城也算是个吐口吐沫能成钉的人物,这点儿小事还能办不好?”

夜幕低垂华灯高悬,正是城里城外各个大小娱乐场所开门迎客的时候。娼妓行在中国有上千年历史,是个一本万利的暴利行当,别看就是简单地做个皮肉生意,可在黑道白道上没点儿背景、心不黑手不毒的没人敢碰这行。其实大清朝是禁娼的,康熙年专门下了禁娼令,但到了清朝末年,礼崩乐缺,娼妓横行,但还遮遮掩掩地以“乐馆”

、“青楼”

为幌子。民国开年,中央政府竟然宣布娼妓业合法,一时间,关内关外各大城市妓院遍地横生。滦州城里城外注册登记的娼妓行大大小小有十几家。有头有脸上档次的上等妓院才敢挂出“楼”

、“院”

、“阁”

这样的大字招牌,上等妓院里一般要养着几个技艺精湛能壮门面的头牌妓女,专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享用,再有十几个有姿有色能歌善舞的年轻妓女应付日常往来的嫖客。街头巷尾的小妓院俗称为“窑子”

,一般由人老珠黄的老妓女带领三五个低等妓女合伙开办,多开在车站、码头周边,供过往的小商小贩歇脚放松,接待刚挣下几个辛苦钱又精力旺盛的壮工苦力们;暗娼也叫“暗门子”

,多是苦命或被逼上绝路的良家女子,为了养家活命又不想抛头露面,只能躲在家里偷着用身子换钱。

三个人晃晃悠悠地来到城北门外的“汇春楼”

,这是滦州数一数二的一等妓院,又因“乐亭帮”

老大“鸿哥”

光临而名声大振。“汇春楼”

进门是一个古香古色的亭院,还有一个小戏台,常演出一些诙谐幽默的莲花落、二人转小段儿供酒足饭饱的客人们欣赏娱乐。迎面是一座上下三层的西式大洋楼,一楼居中是迎宾大厅,左侧是几间修饰华丽的雅间,供客人们聚餐、喝茶、聊天,右侧是茶水房、厨房、洗衣房和妓女杂役们的宿舍等,二楼有大小客房二十余间,供一般来客打尖、住宿。三楼则是四套修饰豪华的四连室大套房,分别住着老板从北平天津高价买来的四个高级妓女,四个妓女除了姿色群,还各怀绝佳技艺,有曲儿唱得好的,有床上功夫厉害的,还有一个黄碧眼,据传有白俄老毛子的血脉。虽然能进“汇春楼”

的非富既贵,但怀里不揣上几百块大洋就登不上三楼。

瞅见三个满身酒气粗布衣裳短打扮的客人闯进来,正候在大门口迎客的大茶壶脸上显出一丝不屑,敢登“汇春楼”

大门的不是长袍马褂就是西装革履,平民百姓连向里面多瞧一眼都不敢。进门就是客,大茶壶对这三个不知深浅的愣头青还是流利地打起招呼:“三位爷,里边请――。您三位是打茶围还是拉铺暖脚?”

“暖脚?啥暖脚?”

一踏进妓院大门山海的酒就醒了一大半,听到大茶壶哑谜似地问话,只能硬挺起脖子说:“没瞅见吗?快溜儿找人伺候我两位大哥。”

大茶壶一听是仨生瓜蛋儿,立马冲院里喊:“拉铺客官三位——,小红、小月、小云,出来接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