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页)
向县衙涌去。石头随着人流涌到县衙附近,远远地看到一队队扛着枪的士兵在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子从东城门开进来,沿着东街行进到阁上,再从北城门出城,所到之处,看热闹的人群纷纷高声叫着好,队伍过完后喧闹的人群也跟着渐渐散开。石头正准备随着人流去城北转转,忽听到城中心阁上方向又是一阵嘈杂,石头随着人群追了过去,只见几个剪了辫子的年轻人正将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按倒在地上,一个年轻人耀武扬威地晃悠着刚从中年人后脑勺绞下来的辫子,中年人满脸泥土、头纷乱地趴在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摇着脑袋喊叫着:“没法活啦,啊――。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啊――啊――”
。
晃悠着辫子的年轻人乐着冲大家喊:“看到了吧,这就是满狗的下场,咱们大汉人从今往后站起来啦,满狗们全都滚出中国去!”
石头仔细端详趴在地上的中年人看着有些面熟,抬头一看眼前的店铺挂着“瑞丽华”
招牌,一下子了认出来了,这人就是“瑞丽华”
布店的金掌柜。“瑞丽华”
是滦州城里最大的绸缎商号,听说是京城的一个皇族大官出资开办的,“瑞丽华”
只做官员和富人的生意,店里全都是从京城和天津进的最时髦、高档的绸缎毛呢布料,店里还高薪聘请了天津的裁缝师傅,裁一件旗袍不算布料钱,动辄也得十几块大洋。平日里,“瑞丽华”
的金掌柜在城里街上都是鼻孔朝天出气,从没正眼瞅过人,对店里的伙计也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但只要是有达官贵妇一进店,金掌柜立马腰就弓了、头就低了,脸上瞬间堆满笑褶子,一口一个“您哪、您哪”
地撇起京腔儿,有人传着说金掌柜曾在宫里当过太监,下边是光板儿,街坊邻里的人家都厌恶他那副奸滑相,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金姥姥”
。
看热闹不赚事儿多。金掌柜一阵阵的嚎叫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忽然有人喊了声“扒他裤子,瞅瞅金姥姥是不是个太监”
。大伙跟着起哄兴奋地“嗷――嗷——”
叫了起来。两个胆儿大的年轻人上前扒金掌柜的裤子,金掌柜双脚拚命地踢腾,裤子还没扒下来,忽然后面又响起一片躁动,只见几个人闯进店里扛起布捆子就向外跑,大家见状“呼”
地一下全涌进了布店,你争我抢地疯抢起布料子来。一眨眼的工夫,布店柜台就全空了。石头跟着人群挤进店里,四下一看,一条布丝儿都没剩,连穿衣镜、桌子、椅子,只要是能搬动的也全都让人搬走了。石头捡起一顶被人踩在地上半新的瓜皮帽戴在头上,实在没得可拿,就顺手抄起靠在店门口的两块门板扛在肩上向街外走,刚走几步,就听得城北方向传来“啪――啪――”
几声清脆的枪响,接着有人喊“官军打过来啦――,大都督跑啦――”
。看热闹的百姓没人闹得明白谁是大都督,更不知道大都督为啥要跑了,反正是热闹,大伙就又像着了魔似的蜂涌着奔向城北。石头本想跟着人群去看看热闹,忽觉得肚子咕咕噜噜地叫起来有点饿,肩上还有两块碍事儿又舍不得扔的门板,就随着人群涌出北城门向车站方向走去。
虞大急冲冲地赶回家,一进院门就看到媳妇正盘着小脚坐在院里的小碾盘上抹眼泪呢,忙问:“咋儿啦?”
一见到自己丈夫媳妇立马站起身哭着说:“妈呀不好了,老二跑啦。”
“咋儿着?绑地实实着着的个人给跑啦?”
大嫂边抹眼泪边絮叨起来:“俺看老二嘴堵得难受,就把堵嘴的破布给拽了出来,老二说口渴让俺给整口水,俺出去到水缸揪水,也就一眨嘛眼儿的工夫,知不道老二怎地就把绳子鼓捣开从屋跑出来了,俺去拦他,他一下子把俺推了个仰八叉就给跑啦。呜呜——”
“唉,你个败家娘儿们呀。”
虞大懊恼地直拍大腿:“人朝哪儿跑啦?”
“俺哪儿知道呀,出门就没影了,呜呜——。”
“中啦中啦,荣儿呢?”
虞大不耐烦地问。
“屋里儿睡着呢。”
“你给我把孩子守好了,要是荣儿再有个三长两短儿,我就把你剁吧了喂狗。”
虞大气急败坏地挥着巴掌在媳妇头上晃了两晃,然后又急匆匆地转身出家门朝城北的车站奔走,想再去找大坎儿寻个主意。
士臻人瘦有瘦的好处,大哥绑得虽紧,但细胳膊瘦脚的他使劲儿晃弄几下,胳膊腿儿就从棉袄棉裤里挣脱了出来。推倒大嫂跑出家门,他怕耽搁了革命的大事,没多寻思就一溜小跑着直奔车站而去。沿途成群结队胳膊上绑着白布条的起义军和站在高处大声宣传的共和会会员们把虞士臻看得热血沸腾。刚出北城门,就撞上了扛着门板出城的石头。一看到头散乱、跑得满头是汗的虞士臻,石头惊得喊了起来:“妈呀?!虞先生,你?你怎么跑出来啦?”
虞士臻顾不上搭理石头,“哦”
了声就接着赶路。石头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啥嘎咕事儿,忙扛着门板追在士臻屁股后面跑起来。俩人一前一后一路小跑着赶到车站小广场,虞士臻四处寻了寻没有见到夏剑卿的身影,就手捂胸口喘着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此时,他觉得自己是一名骄傲的共和会会员,是有革命军撑腰的革命人,不能再犹豫和彷徨,应该主动大胆地走进车站和站上的头儿交涉接管事宜,兴许夏剑卿他们早已经进去了。虞士臻鼓起勇气走到把守车站门口两个胳膊上绑着白布条的士兵面前,说明自己是共和会来接管车站的,剪掉辫子的蓬乱头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士兵很客气地把他让进车站,跟在后面的石头也赶忙扔下门板跟上说是一起的,此时虞士臻才现身后一直跟着的石头,觉得身边多个人能壮胆儿,就招呼了一声让石头也跟了进来。
站台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站岗的革命军士兵再没有人走动。别看虞士臻在站上已经工作了小半年,除了报到时找过李大人一回,就也再没敢到过车站办公区,更别说去站台西边的站长小套院儿了。他壮起胆子走进站长小套院,来到挂着“站长室”
的屋门前,捋了捋头、拍了拍身上的土,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身后虎虎实实的石头,深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儿,这才挑开门帘儿敲了三下门。屋里还真有了动静,传出一声“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