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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3页)

钟超林想了想,摇摇头:“干部人事问题你们要慎重,我真不便多说什么。”

高长河又说:“下午的常委会定在两点,有什么建议也可以在会上说。”

钟超林淡淡地笑笑:“长河,下午的会我就请假不列席了吧,该说的都说了嘛。”

高长河也没再坚持,又和钟超林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临走,仔细看了看海边那块岩石,眼睛一亮,突然说:“哎,老班长,我倒想了个挺好的景点名:‘思想者’怎么样?”

钟超林有些茫然,“什么‘思想者’?”

高长河说:“罗丹的‘思想者’嘛!”

1998年6月29日10时滨海金海岸

高长河走后,钟超林没再去想罗丹和那个什么“思想者”

,而是揣测起高长河此次来金海岸的真实意图。很显然,高长河是来求和做姿态的,此人非常清楚他在明阳的影响力,以及他和田立业、胡早秋这些部下们的密切关系。于是,昨天他在电话里一发火,高长河今天就来了,就做出了一副尊敬老同志的姿态,且试图以重用田立业和胡早秋,来换取他对自己工作的支持。高长河太需要这种支持了,

别的不说,光一个明轧厂就够此人折腾的。明轧厂这个烫手的烂山芋现在抱在了高长河怀里,文春明情绪又很大,不积极配合,高长河能不急吗?能不希望他出面做做工作吗?更何况省委书记刘华波也密切关注着明轧厂问题的早日解决。

钟超林仔细咀嚼着刚才的谈话,自觉得把高长河的焦虑心态看得十分清楚:明轧厂厂长兼党委书记何卓孝有经济问题,高长河仍出面保,说明高长河明知是碗苦药也得先喝下去,不过,何卓孝出现经济问题倒也让人想不到。那么,田立业这个未来的烈山县委代书记是不是高长河被迫喝下去的另一碗苦药呢?这碗药会苦到什么程度?万一不治病反泻肚子,高长河又怎么办?

想到后来,钟超林坐不住了。这个高长河,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竟敢拿烈山县的一方平安和烈山县一百一十万人民的前程到他这儿送人情!他真不敢想象,田立业这个县委代书记会怎么当,又怎么当得好!

这才急急忙忙用保密线路给文春明打了个电话,讲了一下高长河来访的情况,并把高长河建议田立业到烈山主持工作的事重点提了出来,问文春明,高长河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春明迟疑着说:“我看人家还是好意吧?派田立业去烈山,没派个对你老书记不满的同志去烈山,明显是讨你的好嘛。”

钟超林不悦地问:“

拿明阳下属的第三大县讨我的好,文市长,你不觉得这太可怕吗?你说说看,田立业这同志真要在烈山捅了娄子怎么办?咱对得起一百一十万烈山父老乡亲么?再说,不也害了田立业么?”

文春明说:“老书记呀,你看你,瞎操心了吧?现在的市委书记是高长河,他敢拍这个板自然要负这个责。你我又没向他推荐过田立业,咱着哪门子急呀!再说了,高长河敢用田立业,一定会有他的道理嘛,也不一定单为了送人情。”

钟超林直叹气,“春明啊,就是不为送人情,这么安排也是很不妥当的嘛。高长河新来乍到,可能对情况还不是太了解,咱们这些老同志可不能看着他这么胡闹呀。就算有些矛盾,我们也不能在这种事上看他的笑话!这不可笑,搞不好我们要付大代价的!”

文春明沉默着,不做声。

钟超林又说:“高长河来找我时,我因为心里有气,也是一时糊涂,没当面把这些话向高长河都说开。高长河说,他和你约好要去镜湖检查防汛,一路上你再和长河同志好好谈谈行不行?一句话,烈山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今后再也不能出乱子了,这个县委代书记一定要慎重选择,决不能用田立业!田立业这个同志可以到市人大做副秘书长,也可以到市政府做副秘书长,就是不能把一百一十万人民的身家性命交给他!”

文春明

忙说:“哎,哎,老书记,咱可把话说清楚,我可不要田秀才到我们市政府做副秘书长呀,你能容忍他,我不能容忍他……”

钟超林便说:“看看,让田立业到你市政府做个副秘书长你都不干,让他到烈山主持工作你就放心,这本身就很不正常嘛!春明,我再重申一下,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我们一定不能有任何私心。就算田立业是我自家孩子,我再希望他好,也不能让他去做这种责任重大的地方大员。”

文春明这才说:“好,好,老书记,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再和高长河说说就是,至于他听不听我就管不着了……”

接下来,文春明又满腹牢骚说起了明轧厂的事,大骂何卓孝不是东西,偏在这种时候又出了事,竟虚报冒领几万块钱的医药费,让孙亚东抓住了把柄。又说何卓孝真操蛋,又是电话,又是电传,和东方钢铁集团联系上了,明天就要飞上海了。

文春明火气很大:“……老书记,你说说看,何卓孝咋就这么蠢?我叫他看着办,这意思还不明确吗?他竟这么积极,还说这不是看高长河的眼色,而是厂里绝大多数同志的意见。厂里绝大多数同志既然有这个意见,我怎么不知道?”

钟超林说:“这我倒要说一句真话了,当初何卓孝和厂里一些同志确实是比较赞同东方钢铁集团这个兼并方案的,我是因为你不同意,才

没好表态。这事高长河到这儿来也和我说了,我看你就别坚持了。高长河说得有道理,咱不能光要脸面,不顾屁股嘛。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高长河倒比我强,能拉开脸面。”

文春明一下子发作了,语气很激烈:“老书记,你是不是又要我做出牺牲?别人不知道,你老书记也不知道吗?我为这个明轧厂受了多少窝囊气?关键的时候,省里那些官僚谁替我说过一句公道话了?不论是刘华波书记,还是陈红河省长!他们心里就一点都不愧呀?尤其是陈红河省长,当初不是她算政治账,说啥也不会搞得这么被动!现在好了,都是我老文的事了!是我的事我不赖,既然十年我都受过来了,我现在凭什么要这样让东方钢铁集团来兼并?”

钟超林耐心地劝道:“春明,你的委屈我心里都知道,所以,我支持公开报道明轧厂的事情,我的这一态度你是很清楚的。可是,老兄啊,教训要总结,问题更得解决嘛!除非你能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来。”

文春明说:“既然给优惠,我们为什么不优惠自己?我想了一下,能不能让明阳钢铁厂来兼并明轧厂呢?或者把这两家联合起来,成立一家钢铁集团公司?”

钟超林长叹一声:“春明啊,你不是不知道,明阳钢铁厂也是困难企业,能自保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兼并明轧厂呢?拉郎配硬捏在一起更不好

,局面会更糟嘛。”

文春明显然很不高兴,说:“好,好,老书记,那我就不说了,反正你和高长河都比我英明,不英明省委也不会安排你们坐船头!”

钟超林说:“春明,对总结经验教训,我的态度一点没有变,说到底,就是华波同志出面反对,我这个态度也不会变。我觉得这既是对历史负责,也是还你一个公道。但是,明轧厂问题必须解决,不管是由高长河来解决,还是由你文市长来解决,我们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文春明啥都不说了。

钟超林却又说:“春明,见到高长河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提醒他呀,还有,在下午召开的常委会上也得发表意见,我们用错一个耿子敬,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乱子,不能再眼看着高长河用错田立业造成新乱子!”

文春明阴阳怪气地答应着,放下了电话。

1998年6月29日11时镜湖市围堰乡

和高长河一起前往镜湖市围堰乡检查防汛时,文春明却什么也没说。

没什么好说的。高长河知道送人情,他文春明又何尝不知道送人情呢?只要田立业不到市政府来当副秘书长他才懒得管呢。高长河既然敢拿田立业赌一把,就得为这场赌博的输赢负责,关他什么事?他上够当了,再也不想往这种是非里搅了。

细想想,觉得钟超林也在耍滑头。田立业是这位老书记捧了六年的活宝贝,明阳干部

没人不知道,现在钟超林偏反对田立业做烈山县委书记,却又不当着高长河的面反对,这又是怎么回事?是真反对,还是欲盖弥彰?搞不好这位老书记已经和高长河达成了某种妥协,又拿他当猴耍了。从电话里的态度看,在解决明轧问题上,钟超林已经和高长河达成了一致,这不能不让他起疑。

于是一路上,文春明只字不提田立业,只和高长河大谈抗洪防汛,说是围堰乡乡长兼党委书记周久义是个先进典型,平时并不显山露水,这次抗洪抗得却极为出色,带着乡党委一班人日夜吃住在大堤上,顶住了第一次洪峰,赢得了老百姓的广泛好评,乡政府和乡党委的威信空前提高。

高长河拍拍文春明的手,笑呵呵地说:“我就是看到了防汛简报上的介绍,才点名要去围堰乡的嘛。像周久义这样的同志要好好宣传,报纸、电台要多做些报道,别让老百姓以为我们的干部都是大大小小的耿子敬。哦,对了,文市长,还有滨海的王少波同志,我也让报社写文章宣传了!”

文春明两眼望着车窗外,不满地“哼”

了一声,说:“高书记,我看倒不是老百姓把我们看成耿子敬,而是我们有些干部惟恐明阳天下不乱!”

高长河看得出文春明的情绪,脸上却仍是笑:“我看明阳这天下乱不了,老百姓心中还是有杆秤的嘛。我听说跨海大桥通车典

礼时,老百姓就打出横幅,向钟超林同志表示敬意,是不是?”

文春明注意地看了高长河一眼:“你也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