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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2页)

钟照雪和少年同时抬头,见得青纱帐下,一中年男人正负手立在二楼阑干处,鬓边尽数斑白,眉眼生得几近寡淡无味,皱纹细密,长眼低压看来时,钟照雪眼瞳却微微一缩:无他,只因这正是数年前在铜山关就见过的一双眼飞花雨。

一见这双眼睛,钟照雪几乎闻到一阵掺着血腥、沙尘的冷风,梦中所回忆起的过往,箭一般穿行过,漆黑的夜,半边被血模糊的视野里,身量单薄的男人用袖子擦拭一把细刀,露出一双生了浅浅皱纹的双眼,厌倦,冷淡,怅然。

身形交叠,尘埃已深,飞花雨的眼睛掠过他,停留在唤为善儿的少年身上,那少年见了他,便气焰骤消,只随口说了句得罪,便撞开钟照雪的肩膀,径直上楼对飞花雨喊:“叔叔,宋叔叔什么时候到?”

“在外别这样冲撞鲁莽。”

飞花雨淡声道,并未说及什么,向钟照雪颔,“竖子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他的态度对于一个后辈几乎称得上谦逊,钟照雪扮做有些愤愤不平又不好作的神态,向他抱拳:“无妨。”

飞花雨似有意避人,便揽着少年的肩膀,往屋内走去,后面话语渐小,以他的耳力听不清什么。

飞花雨当年之事过去不过三年,钟照雪就听说他选择归隐江湖,如今又再次因为殷怜香之事出关,必然还是为醉生六道而来。钟照雪不好八卦,也从未听过飞花雨有过妻儿,这少年同他关系形容师生父子,不知又是哪里来的。

钟照雪步出门外,向看戏的古宜歌问:“他是什么人?”

古宜歌冲那少年背影暗翻了个白眼,咬了口嘴里刚买的包子,低声道:“他呀,是当年江南柳叶剑的儿子,柳善。”

第五十章鱼饵

柳叶剑的死因,据闻是在南州被虚花宗门人所害,被他人现之时,已死了两日,尸身已被孤鹫野鸦吃了大半,无从寻到残害之人。柳叶剑虽后来行踪孤僻,不同人来往,早年间本也是个风流侠客,红颜众多,死后却落得无妻无后,唯有两年后一舞女带这个一岁多的孩子出现。

那孩子孤苦无依,舞女无力抚养,是飞花雨收留,不过一年后就带着孩子归隐,算来,现在也是他跟着飞花雨再入江湖。

听师弟古宜歌的讲述,钟照雪也难免心绪复杂,飞花雨当年杀了柳叶剑,竟在后来收养了他的遗腹子悉心照顾,若非宠爱,又怎会养得娇纵?昨日种种,今日种种,飞花雨的言行都无法揣摩,钟照雪难以看清此人是非善恶。

两人脚步不停,在南州街巷穿行,古宜歌去别处逛逛看热闹,便和他先分别,等再停下脚步,已到了绸缎庄前。

大抵正值秋季转凉,生意正隆,他一进去,先有安排小厮陪看料子,男女客皆不少。掣云门内不算贫,钟照雪也不太在意衣料,常年好穿深色,以黛绿深青为主,一是游历耐脏,二是较为低调,然而他年少成名,往后人们谈起青衣剑客,反而再绕不开北州的孤雪剑。

跟他数年的佩剑折断在了铜山关,他只带一把普通长剑。

他将清单交付,等小厮拿去给掌柜点,正听到背后妇人正与丈夫谈论新进的蜀绣应用什么色的料子裁衣,妇人拿起一段料子,丈夫迟疑了片刻,问,这不是同那个颜色一样么?妇人登时甩帕在他胸前,丈夫又忙绕着她哄去。这有些熟稔的情景,令他记忆一翻,前些月他与殷怜香尚且乔装做夫妇或主从,两人在这些铺子里,也多是替他在数百种琳琅饰品里挑选,点评“不错”

、“还行”

、“不合适”

,然后抱臂看着他抛洒千金,将所有买下。

此情此景,词词句句,竟异曲同工的相似。钟照雪独立在旁听着,也不觉淡笑。

等候无事,他目光四游,落在数步外陈列的金银饰品上,走近了才看出是中原的样式,南州不善精巧华美的工艺品,都是从北地进来,这也是商旅最常做的生意。

伙计见他在饰品前停驻半刻,便对他殷勤笑道:“公子,这是我们这从北州购入的,皆是一等一的金饰,早被南王府定了几批,留了一些在店面。若您喜欢哪件,不妨一同买去送心上人。”

这些俗物在北州他已见过许多,并算不上如何精美巧思,贩卖到南州,更是翻了不止一倍的价。他视线漫延过去,唯有一支棠花簪子让他心中微动。

他原本知与殷怜香一别,或是最后一面,故而不曾顾虑身后之事,做出了不顾他意愿的决定,如今捡回一命,却分隔不知何处。钟照雪心里知晓,依殷怜香的脾性,大概很难哄好,然而讨欢心的招数,他向来屈指可数,只是对殷怜香格外好用。

钟照雪伸手去拿,却与身侧一只伸来的手碰在一块,微暖的触感如一捧暖玉,而淡淡香风亦拂至身边,钟照雪微微侧肩,先一步收回礼让,转见得带着帷帽的小姐也收手,向他作礼,轻声细语道了声歉。

钟照雪点点头客气应:“不妨事,姑娘先请。”

那小姐似在帽下含笑道:“公子眼光独到,若为送心上人,我愿意相让。”

“君子不应夺人所好。”

钟照雪抬手一请,“在下看看其他的便是。”

未待小姐回话,门外忽传来一阵喧哗,方才出去闲晃的古宜歌闪身从人群里挤过,探头见到他便快步奔了进来,面色颇凝重:“师……石兄,宋门主回来了,快随我出去。”

钟照雪见他面色,便知非同小可,当下向那小姐匆匆作礼,折身同古宜歌走出。

两人不出数步,便看街道两侧已经站了不少围看热闹的人。

行道上正驶来一列车马,宋振骑马缓步走在前,身后跟着他门下子弟,与几个穿官服的人,其后正押着一辆囚车,用极重的锁链牢牢扣住其中之人。而囚犯披头散,形容狼狈,更有斑驳血迹泼了一身锦衣,看不出伤势,唯有气息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