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树犹如此(第2页)
土司夫人立即将她拉回,示意她不要接近。
但阿南已经瞥到了里面那几人的模样,见他们脸上手上全都溃烂发黑,这下哪还有不知道的,立即退离了窗口,侧过头
又看了看那坑内的死者,问:“这是……染疫病了?”
“唉,也不知道是病,还是造了孽,被鬼怪给缠上了!”
土司夫人见他们已经察觉,便也不再遮掩了,干脆带他们到那个痛哭的女人身边,说道,“村里第一个出现异样的,就是她的男人,如今不过十来日,也是第一个死掉的。”
说着,她又用寨中的土话询问,那女人含着泪,掩面一边哭一边哭诉。
土司夫人逐句翻译,道:“她男人十天前进山采药,在接近神女山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山崖滑坡,冲出了一堆骷髅白骨,上面还戴着些白银首饰。他就把那些东西从骨头上扒下来,洗洗干净带回家了……谁知道,回家当晚他就全身肿痛,抓破的地方溃烂流脓。很快,他回寨后凑在一起吃饭谈天的人也犯病了,那些人的家里人也全身都烂了……”
说着,那个女人抬起手,拉下粗布衣袖,展示手上的一个银镯子。
阿南见那上面的花纹古拙,看着像是挺久之前流行的纹饰,正想凑上前研究一番,却在看到女人手腕的同时,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女人戴着镯子的手臂上,已经显露出细微的黑色溃烂痕迹。
土司夫人及其他女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急退。
那女人举着自己的手臂,看到大家的反应,迟疑了一下,忙查看自己的手腕背部。
土司夫人掩鼻抬手,身后
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立即将那女人连推带搡,拉到了旁边另一座关闭女人的废弃屋内。
那女人嗓子嘶哑,绝望地哭喊着,撞着门,却没有任何人敢理会她。
与她接触过的众人都奔到河边,急急忙忙地洗手洗脸,恨不得跳下去把全身都清洗干净。
阿南问:“寨子里出了这怪病,大夫怎么说?”
土司夫人抹着脸上水珠,叹了口气,朝着那屋内一抬下巴:“寨子里两个大夫都染上了。前几日听说朝廷的人要来,是以我们赶紧将发病的人都关在这边废弃屋内,免得他们全身溃烂的模样惊扰了贵客。谁知……谁知刚刚听说有人死了,我过来一看,才知道她男人竟死得如此之惨!”
就在此时,关押男人们的屋内又传来一阵捶门与号叫声,骚动混乱。
阿南取出帕子将自己的面蒙起来,靠近窗口朝内一看,屋内一个人扭曲地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断了气。只是死者那腐溃的面容上眼睛圆睁,显然死得极为痛苦,死不瞑目。
土司夫人惊惶喃喃:“这……这不岂就是冤鬼索命吗?好好的大活人,干吗要贪图死人的东西!”
阿南道:“依我看,鬼怪之说不太可信,采药人应当是捡到了多年前染疫身亡死者的首饰,上面尚带着病疫,才传染开的。”
土司夫人慌了手足:“这可如何是好?”
“与病患死者接触过的人,都要单独隔离起来,送饭时最好
也要蒙上布巾,捂住口鼻。”
阿南说着,又猛然想起什么,赶紧问土司夫人,“不知道那戴着首饰的尸身是在哪里发现的?”
“这可说不好,采药的人往往要翻许多座山,去悬崖峭壁和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采到最好的草药。”
阿南提示道:“刚刚他女人不是说,是在接近神女山的地方吗?神女山在哪里?”
“那是我们触目所及最高的山峰,往西再行百余里便可看见。”
土司夫人立即朝着西方一指,道,“神女山传说是天上的神女所化,常年积雪不化,没人能爬得上去。”
“天上神女……”
阿南向着西面看去,若有所思。
朱聿恒与她心意相通,拉着她去溪边洗手,压低声音问:“或许,神女山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座山,而压在雪山上的那团狰狞黑气,就是疫病?”
“嗯,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想,西南山区闭塞,又并没有什么能影响中原的地势,就算发生了什么动乱,也不可能影响到大局。那么,为什么傅灵焰在设置颠覆北漠政权的大阵时,会选址于此处呢?”
朱聿恒缓缓道:“因为,常年不化的冰雪,可以让封存于其中的疫病永远存在,只需要开启阵法,便能融于汩汩雪水中,流经下方所有丛林……”
六条奔腾如怒的江河,会将这可怕的疫病带到下游所有的聚居地,再从聚居地向四周而扩散,一传十,十传百,从人烟稀疏
的茶马古道到都市繁盛的云南府,届时再南到广州府,中至应天城,北上顺天,西往江城,只要有人、甚至有活物的地方,便能将瘟疫带往九州各地。
届时,这可怕的疫病将迅速蔓延。此病发作如此迅速,只要接触便能置人于死地,死相又如此恐怖,大夫也必将束手无策,怕是会成为灭绝大祸。
“难怪……”
阿南望着面前奔流的江水,想起昨夜她去探望司鹫之时,竺星河对她所说的话。
他说,这次的阵法,就算来亿万人,也只能是来的越多,局面越可怕。
越多的人,便能携带越多的疫病,传染的范围将会越大。
朱聿恒显然也与她一样想到了此事,两人的目光交汇,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
毕竟,这与以往面对的危机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