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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6页)

孙亚东深思熟虑道:“这事我白天也想过了,得悄悄进行,咱的钱不是存在中山路那家蓄储所么?好像是日夜开门吧?就今晚去,取了钱送到何卓孝儿子那里,让他交给他老子,五千块帮不上什么大忙,尽尽心意吧:让何卓孝知道,他这些年也没白干嘛,组织上和社会上都关心着他嘛!”

夫人没办法了,说:“那你把地址给我,我去吧。”

孙亚东说:“别,别,还是一起去吧,我们也散散步。”

就这样出了门。

由于不愿让更多人知道,孙亚东夫妇二人没通知司机出车,也没有惊动市委值班室,这就埋下了一场弥天大祸的伏线——

九时许,当孙亚东和夫人在中山路储蓄所取了五千元现金出来,要往何卓孝儿子所住的朝阳小区走时,一辆白色桑塔那从东向西突然冲过来,在距储蓄所四十五米处将走在靠马路一侧的孙亚东撞得飞了起来,重重摔落在马路当中。

白色桑塔那显然是要置孙亚东于死地,撞人后并不

急于逃走,一个急速倒车,再次从痛苦挣扎的孙亚东身上辗过,这才提了速,箭也似的飞驰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发生时,孙亚东的夫人吓呆了,先是本能地跌坐在马路的路牙上。爬起后,见手里的小包掉了,许多百元大钞露了出来,又本能地去捡钱。当白色桑塔那倒着车第二次辗向孙亚东时,孙亚东夫人才如梦初醒,疯狂地扑向行人稀少的大街,嘶声呼喊:“救命!救命啊!撞死人了……”

由于紧张和忙乱,孙亚东夫人只注意到白色桑塔那车牌号的三个数字:“B——23”

。人行道上两个骑自行车路过的年轻男女目睹了撞人过程,男青年跑过来救护孙亚东时,特别注意了一下车牌,看到的也只是“B——23”

,车牌前面的地区字号和后面的数字都被污泥糊上了,车也脏兮兮的,像刚从抗洪一线回来。

孙亚东夫人和那两个年轻男女拦了一部出租车,把孙亚东送往人民医院,这当儿,孙亚东虽说伤得很重,头脑还是清醒的,满脸血污躺在夫人怀里,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今……今天不……不是车祸,是……是蓄……蓄谋杀……杀人……”

九时三十四分,中共明阳市委副书记孙亚东被送上了人民医院急救室手术台。

九时五十八分,高长河和钟超林听到最初的汇报,同车赶到人民医院急救室。

等候在急救室门外

的孙亚东夫人这时已哭成了泪人,见了高长河和钟超林就撕人心肺地号陶起来:“长河、钟书记,你们组织上可得给亚东作主呀!他……他是被坏人害了!他……他太倔,太招坏人恨呀!在昌江市就碰上过这种事呀!他说了,这是蓄谋杀人!蓄谋杀人呀!”

高长河一边劝慰着孙亚东夫人,一边进一步了解情况,问:“亚东出门怎么不带车?你们夫妇这么晚了到中山路干什么呀?”

孙亚东夫人哭得更凶:“……我们亚东心太善呀,说明轧厂厂长何卓孝的案子不能不办,可办得心里又很不安,非逼我和他一起把家里这五千块存款取出来,想……想连夜送给老何的儿子,长河,你看看,你看看,五千块钱都在这里!可谁……谁能想到会被坏人盯上呢?!谁能想到呀?!他得罪人太多呀!他……他在明处,坏人在暗处呀!”

高长河被震惊了,一眨眼,满目泪水夺眶而出,天哪,怎么会这样!

孙亚东夫人紧紧拉住高长河的手:“长河,你和我们亚东是中央党校的同学,别人不了解他,你是了解他的!他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从来没想到他自己!他是为咱党,为咱老百姓在得罪坏人啊!”

高长河连连点着头,把大滴大滴的泪水洒到地板上:“是的,是的!”

孙亚东夫人又冲着钟超林说:“钟书记,你说说看,我们亚东到底图个啥?他

咋就这么招人烦?招人恨?昌江那次车祸后,我就和他说了,求他别干这一行了,他不听呀!现在好了,连……连命都搭上了……”

钟超林难过的再也听不下去了,对刚刚闻讯赶来的公安局长含泪命令道:“立即成立专案组,全力侦破这个杀人血案!把全市和B——23有关的白色桑塔那都彻底查一遍!彻底查!不抓住这个杀人凶手,我……我死不瞑目!”

高长河进一步指示说:“不但是我市,要连夜通知昌江市全力协查!还要请省公安厅和武警部队在全省范围内的各交通要道突击检查过往车辆!”

同时,又对前来汇报的医院院长指示,要他们不惜代价全力抢救孙亚东。

这夜,对孙亚东的抢救手术连续进行了五个多小时,还惊动了省委。省委书记刘华波亲自点名调派了省城两名著名脑外科专家连夜赶赴明阳主持手术,才最终保住了孙亚东的性命。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孙亚东脑组织多处严重损伤,发展趋势必然是脑死亡,现代医学已经无力回天了。

一头大汗从手术室出来,省城和明阳的专家就瞒着泪水涟涟的孙亚东夫人,悄悄向高长河和钟超林作了汇报,说是除非出现奇迹,孙亚东十有八九会变成植物人。

这结果让高长河和钟超林十分难过,也十分吃惊。

从人民医院回去的路上,前市委书记钟超林和现市委书记高长河

都默默无言。

一座流光溢彩的属于二十世纪的崭新都市在车轮的沙沙转动声中展现着不夜的辉煌,然而,坐在车内的两位曾经和现任的城市最高领导者却没有什么欣赏的兴趣了。在这不夜大都市流动闪现的辉煌里,两位曾经的和现任的城市最高领导者都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之中,心里都感慨万千:他们都曾经那么不理解孙亚东,那么反感孙亚东,都认为孙亚东没人情味,只会添乱,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孙亚东,这个新老两届班子的同志和战友竟会在给何卓孝送钱的路上遭此暗算,竟会被歹徒蓄意撞倒在这座辉煌城市的大街上!

轿车驰过国际展览中心大厦了,跨海大桥出现在远方的视线里,钟超林目视着一片灯火一片绚丽的跨海大桥,叹息似的轻声问高长河:“长河呀,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高长河勉强笑笑:“要到省里工作了,舍不得是不是?真舍不得就别走了。”

钟超林摇摇头:“想起了《国际歌》里的两句话: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高长河动容地脱口而出:“要为真理而斗争!”

钟超林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眼里溢出了老泪:“是啊,要为真理而斗争!这真理是什么呢?不就是把综合国力搞上去,让中国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么?在这二十年里,我们有多少好同志在各自不同的岗位上为这简单而又沉重的真

理而斗争啊!有多少啊!咱中国哪一座城市的辉煌后面没有一大批这样那样的好同志呢?他们真是在流血流泪呀:远的不说了,就说咱面前的,像孙亚东,像田立业……”

高长河叹息道:“是啊,代价太大了,一个植物人,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钟超林既是责问,又是自责道:“而我们这些各级班长呢?做得到底怎么样?面对他们付出的代价,又……又该做何感想呢?我们在危险时不得不看着他们流血牺牲,而平时还……还经常看着他们流泪伤心啊!”

高长河深有同感地道:“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是为他们酿造眼泪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