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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北庭之殇八十四(第1页)

“杀!”

北方声烈如雷。

“阿木尔!”

南方余音犹在。

铁甲马壁出现松动,青马不断倒退,期间哀嘶四起。阿木尔被震倒在地,弯刀脱手而落,他几次想要起身,可从马背摔下来的伤痛此刻却如鸣潮般后知后觉地狂涌而来。

他疼得想要蜷缩在一团。

他咬紧牙,只有心脏还在发热,青马铁甲深处依稀传来的吼声无比强烈地牵动着他的心绪,仿佛是被无数雄鹰环绕的幼狮在蔽日阴影里听见雄狮远远发出的咆哮。

雄狮似乎随时都要杀出来了!

青马铁甲林立,索尔根披血矮行,他挥刀、停势、再起刀,抡斩成圆,他染血的身躯犹如造化天工中的赤色铜械,齿轮不断旋转、咬合,发出响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正如他此刻的旋身、挥刀,压住一切的咆哮。

六尺厚刀在他手里轻如薄翼,可每一刀挥出都重若千钧,风原铁骑的铁甲弯刀似血肉般被摧枯拉朽地斩成两段,不断有青马被斩退,武士在一声声惊呼中摔下马背。风原铁骑在惊惧中驱马散开,不敢停留,不断有武士下马,步行围住这只雄狮。

索尔根的每一步在风原铁骑看来都是那么沉重,这位蛮族当今的汗王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步进于战马弯刀之间。他已伤痕累累,可还没有一刀能斩在他的头颅。敌骑似乎惊惧于他的怒目,他们带刀而过,皆留痕于狮子的后背。

他杀了出来,虽仍在青马阵中,可他终于看见了被黑马护在腹下的孩子。

“好马儿。”

索尔根已经无力开口。

“阿爸。”

阿木尔颤抖着,不是畏惧刀光马蹄,而是父亲如残烛般被染红的身躯。

“阿木尔……上马!”

索尔根用尽最后的力气。

阿木尔终于清醒了些,跪地而起,索尔根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骑军冲势已过大半,折返的、止步的,几乎所有风原铁骑都围了上来,以汗王为圆心,青马在环边上来回踱步,火光刀影不断闪烁。

此刻的原野仿佛是在进行蛮族人古老的祭祀,人们高举火把层层交叠,将先祖骨架围得水泄不通,以马蹄声为鼓声,以挥刀为舞,鲜血就是最虔诚的祭礼。

而祭祀的中心,是父子和马儿。

索尔根将孩子护在身后,举目环望却不曾眨一下眼,他弓着身子像是一头随时就要猛扑出去的野兽,厚铁大刀是蛮族人最难驾驭的武器,离得最近的风原铁骑纷纷下马,他们站定在原地,用凶狠和愤怒的狂嗥掩盖恐惧。

狮子赢得了所有敌人的敬畏,却压制不了他们的野心。

“阿爸?”

阿木尔伸手想要压住父亲涌血的伤口,但索尔根却压住了他的手,目光短暂地回望与他对视,而后扫向马背,随即又转首警视那些蠢蠢欲动的风原铁骑。

阿木尔明白他的意思,他抓着从马背上滑落的缰绳,努力想要爬上这匹高过他的战马。

可他做不到。

蛮族武士都是借力跃上马背,但他实在太过瘦弱,跃起离地的高度还不到马腹,在没有近侍的搀扶下他从未独自登上过黑马的马背。

汗王听见了孩子在身后挣扎的异响,他缓缓转身,将厚刀插入土里,没有半点犹豫,空出的手伸向阿木尔的腰部,孩子脸色变了,透过抚上腰间的宽掌,他感受到了老人骨骼里发出的声响,那双手颤抖得厉害可却不曾停下。

阿木尔终于抓上马背,可当他回首想要呼唤父亲时,却见四方敌人全都冲了上来,他们带刀低吼,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马背下汗王的怒音。

索尔根再无顾虑,他反手卷起嵌入大地的厚刀,拖曳着刀尖的尘沙,苍黄色的刀弧划上长空,在深邃晦暗的夜空下斩开一道缺口。“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握住这把刀了。”

阿木尔在群啸中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尾音因倦而颤,但一字一顿间透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风原铁骑阵中无处不在喊杀,天地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哥哥!”

铁游骑大统领冲青色的林子咆哮。

“汗王,小殿下……”

黎羊低喃,昏沉中竭力将面庞倒向火光冲天处。

此刻,贺兰部大寨。

“索尔根。”

科隆真席坐在敌部的主帐中,碎月流光从镂空圆顶洒下,映衬着这位年迈武士阴晴不定的面庞。烈夫诌斜倚在暗处,默默注视着自家主君复杂的神情,他并不在乎远方草原之主的生死,只是好奇这几位早已站上北陆权力巅峰的男人之间的故事。

叶尼赛平原,巴尔瓦盖部大寨。

“索尔根。”

魁梧武士拔出带血的刀,两鬓灰白相衔,抬脚压住濒死猛颤的血躯。他的话音极其低沉,犹如哑钟在耳畔鸣震,可他的嘶吼转瞬就被极北的寒风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