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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第2页)

张文华问她谁死了却还活着,她说:“就是咱们班的李萱源,高考那年她不是失踪了嘛,今年春节后竟然被人发现在三道河的垃圾桶里找吃的。”

张文华险些从床上跳起来。李玉竹补充,“很意外是吧?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有人亲眼看过,说她得了精神病,疯疯癫癫,谁也不认识了,感觉应该是真的。”

那晚他们几乎没睡,天还没亮李玉竹就走了,张文华紧张地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回家换衣服然后去上班。张文华说很欣慰看见她振作起来。她说至少在张文华离开三道河之前她都不会再轻生了,他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要珍惜,哪怕只有几天。

说完她莞尔一笑,面如桃花——李萱源至少有一点说错了,李玉竹即便不化妆也美丽动人。

太阳驱散朝霞,老城迎来新的一天,张文华洗脸下楼,在一家新开的早餐店吃了早餐,买来一个口罩和一副太阳镜,前往水库大坝把车取回来,驶向烽火台镇石头岭村。

李萱源还活着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张文华依旧觉得这是个不真实的消息,他要亲眼看一看,确定是不是李萱源在勒索他。

三道河县除了三个街道外还有二十一个乡镇,西面是平原,东面是山区,李萱源家跟王逍遥家同在东部山区的石头岭村,是距离县城最远的一个山区村落,处处都是荒蛮的石山,受地形影响,村里又分了很多自然屯,两家并不在一个自然屯。

两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一个叫核桃沟的地方,一条水泥路直直地插进两山中间,路两旁各有一排房屋,村子里没有什么人,只有鹅群在路上游荡,偶尔几声狗吠。张文华低速前进,不时朝路两边的院子里张望,希望能看到个人问问路。

走到大概村子中部,他远远看到一个身穿校服的小孩坐在一座低矮的土墙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车,心想正好小孩没有戒备心,停到近前就要开窗问路,可按下窗前的刹那,他忽然看出来那好像并不是一个小孩。

那人规规矩矩地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涣散,面无表情,安静得好像跟石墩融为一体,一尺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支棱着,褶皱塌垂的脸上满是污垢,脖子和手等裸露的皮肤也因为常年不洗覆盖着一层黑皴,身上的红色校服洗得发白,有些地方还有破洞,这么热的天穿这种秋季校服很不合适。

另外,这人脚上没有穿鞋,两只脚的大脚趾都没了,左脚踝套着一个铁箍,后面连着一条长长的铁链,穿过脏乱不堪的院子,最终锁在院中一座黄泥草房的窗框上。整体上看,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精神病,被锁在家里。

精神病?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瞬间占据张文华的整个思维。他摘掉太阳镜,贴着风挡细看,全身的血霎时流向脚底。

是李萱源,虽然她跟十七岁相比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但张文华还是透过她的眉眼和嘴唇看出了李萱源的影子。

这种变化是一种强烈的冲击,好像有一颗子弹打在张文华心脏上。李萱源今年也是三十出头,本该跟李玉竹一样成熟大方,像夏杉杉一样事业有成,可如今她竟成了一个痴傻的村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注视,好像隔着时光,隔着生死,让人怀疑世界上是不是没有什么事是能百分之百确信的。

呼吸,剧烈的呼吸,赶走一下更甚一下的眼震。有那么几分钟时间,张文华隔着玻璃一动不动地看着李萱源,李萱源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车。他确信李萱源能看见他,但是脸上毫无波澜,于是奓着胆子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继续看她。

李萱源眼珠迟滞地转动,有点对眼,目光落在张文华脸上,还是一副呆傻的神情。张文华摘掉帽子,她无动于衷,摘掉眼镜,仍无动于衷,摘掉口罩将脸完全暴露,依旧无动于衷。

她真的傻掉了,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张文华做出判断,开门下车走了过去。

据张文华以前了解,李萱源的父母年纪很大,父亲体弱多病,生活一直很贫困,如今看来,李萱源的家境不仅没有改善,反而雪上加霜——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院套瓦房,地基很高,水泥地面的院子里停着农机具,她们家却还是很古老的草房,房顶的稻草腐败发黑,一些地方还陷了下去,院子中间低洼,积着污水,散落着很多垃圾,鸡群在野草里穿梭,粪便拉得到处都是。

李萱源的身上很臭,间隔一米就能闻到,她随着张文华走近缓缓抬起头,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思绪。

张文华问:“你是李萱源吗?”

她不回答。

张文华又问:“你认识我吗?”

她还是不回答。

张文华想到什么,回到车上拿下来一些零食,放在李萱源脚边,李萱源立刻将其搂在怀里,随便挑了一个蛋黄派,用嘴撕开,整个塞进嘴里,快速咀嚼,食物残渣和哈喇子从嘴角流出来。

她低头吃,张文华看到她的后脑勺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整个凹陷进去,坑中有一个“V”

形疤痕,不是缝合的疤痕,是自然愈合的疤痕,周边堆着很厚的增生,光溜溜,没有头发。

她真的还活着。

却比死了更痛苦。

张文华心里产生一种比当初杀死李萱源更痛苦的罪恶感,急忙回到车上向上开走,寻找可以掉头的地方。

他的车刚动,村口方向又开来一辆车。他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掉头回来,发现那辆车就停在李萱源家门口,李萱源不见了,草房的门开着,铁链通往屋内。

回去的路上,张文华想:李萱源这个样子,是绝对不可能勒索我的,碎光另有其人,可是碎光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是李萱源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告诉她的吗?

同时,让张文华懊恼的是,如果李萱源以这个样子活着,碎光最初的勒索其实是不成立的,首先,李萱源没死案件性质就不一样,其次,李萱源是个神志不清的人,她的话是无法作为呈堂证供的,那么不管碎光是否真的拿着长命锁,只要他打死不承认,警察都没办法证明他把李萱源推下塔楼。可是现在,虽然李萱源活着,他却成了杀死王逍遥和光头的凶手。

他妈的!我竟然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杀了两个人!这个碎光到底是谁?杀人诛心吗?

第19章烤肉店约会

那天下午四点多,李玉竹给张文华打来电话,想下班后请他吃晚饭。张文华有些抗拒再跟她见面,却听她心有灵犀地说:“放心吧,只是为了谢谢你救我,怕你瞎想,所以我邀请了一个好朋友,这样没问题吧?”

北方小县城的饭店大概有三类,火锅、烤肉和烧烤,李玉竹选定的饭店是一家新开的烤肉店,她今天穿了一件绿色的连体裤,头发熨成了大波浪,戴着一副大框平面眼镜,朱唇杏目,落落大方。张文华看到她时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的销魂时刻,实在难以把这知性得体的职场姑娘跟床上那个风流放荡的少妇联系到一起,而更让他觉得违和的是李玉竹邀请的好朋友竟然是王逍遥的女朋友马小霞。

环境温馨,食客爆满,肉香四溢,坐下后,李玉竹介绍道:“文华,这是咱们高中隔壁班的同学,叫马小霞,也在电视台工作。”

说着,她似乎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你们以前就很熟悉吗?”

张文华说:“头几天见过面,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