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爷俩好（第1页）

周四公交车免费，老林上了车，坐进老幼病残孕专座，抬头看见电视新闻正在播报刚刚落幕的吉林战役。他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寻找孙子身影。他之前就在新闻中看见孙子一闪而过的画面，从那以后，每次看新闻都要瞪大眼睛，不过大部分时候铩羽而归，要从新闻中捕捉到孙子的身影无异于大海捞针。

乘客们纷纷议论这场战争，大部分歌颂最可爱的人，是他们远离家乡和亲人，冒着生命危险浴血奋战，才守住远方的和平。少部分人大讲风凉话，说他们连外星虫子都打不死。老林本来不爱出头，也要跟他理论，不是解放军战士不顾生死地守护，哪里有他们的从容不迫的出行？

对方不甘示弱，跟老林大吵大嚷，不行就是不行，还不让人说了？老林喊道，你行你上。乘客见状纷纷把他们拉开，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褒有贬，不管多么公道，都有人挑刺，同理，不管多么不堪，也都有人附和。老林活了一辈子，这点道理不是不懂，这点修为不是没有，只是涉及他的宝贝孙子，就有点上头。

到了医院，老林还在置气，怎么会有这种不知好歹的货色，跟恩将仇报没什么两样。量血压时，比平常高了不少。

大夫注意到他脸红脖子粗，问他何事这么激动？老林说遇见一个人渣，教育了他一顿。大夫劝老林稍安勿躁，影响自己的情绪得不

偿失。老林手抖得更厉害，这就是自我伤害啊。

大夫仔细检查老林的片子和报告单，初步判断病情没有恶化，由于一些先进的机器无法使用，更加深入的检查只能搁浅，因此无法判定老林的震颤到底是心理原因还是生理问题，心律失常、心动过速、神经、大脑病变都有可能引起震颤。得益于他多年的锻炼，老林的身体一直保持得不错，体检报告显示他的机能像是五十岁，震颤是最近几个月新添的毛病，一早醒来，刷牙时突然发现杯子里的水在抖。

老林没耽误，赶紧去了医院，但当时已经受到外星人影响，医院里许多现代化的诊疗设备大面积“罢工”

，大夫只能诊断一个大概，叮嘱他定期复查，通过震颤的幅度和频率以及一些简单的报告，判断病情是否恶化。

老林不禁感慨，现代的医生，没有机器就不会看病了，不像他小时候，大夫凭手和眼睛就能把病情挖掘得八九不离十。

从医院出来，老林看见门口的电线杆上落着两只燕子，想起他之前扎的沙燕风筝。这是我国风筝界最流行最经典的一款风筝，老林作为风筝协会的主力成员，曾是徒手制作沙燕风筝的冠军。

孙子小林七岁还是八岁生日时，老林亲自制做一只沙燕风筝送给他，一晃都十几年，当年的小屁孩如今已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不，不仅仅是保家卫国，跟外星人打仗

，就是保卫地球啊。

说起来，老林震颤犯病的时间似乎跟外星人入侵一致。但老林身体好着呢，体内没有敷设电子设备，按说不会因为电磁干扰而震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记挂孙子。

他是真爱这个小小子儿，儿子、儿媳工作忙，早早就把他接过去看孩子，爷俩相处地非常融洽。最关键的是，小林特别喜欢风筝，这让放了大半辈子风筝的老林觉得后继有人，不像那个倔强儿子，老林有心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结果他连碰都不碰，还说什么人各有志。老话说得没错，隔辈亲。

小林就非常喜欢放风筝，在一众高科技玩具中，唯独对那只沙燕风筝爱不释手，看得老林那叫一个亲切和得意。老林常想，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件疯狂的事情，他也许不会被儿子和儿媳下逐客令，也不至于一年半载见不到孙子，即使见到了再也没有爷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和时间，被儿媳恶狠狠地监视。这事怪他，生活毕竟是生活，不像电影那么浪漫，也不像电影上着保险；不像电影，可以回放，只能一个劲顺着时间线倾轧。

转眼，老林已经奔七了。

老林脑瓜子还算好使，身体却日渐僵硬，坐、立、躺，一个动作保持十分钟不动，准绷不住，得扭一扭，拧一拧才舒坦。他年轻时喜欢看电影，后来爱上听戏，到老了反而喜欢嗑瓜子，从单纯而机械的动作中撕

扯出一种生命力。

能吃，好吃，就是活着的兴致。他可以买两斤瓜子，用一整天时间围剿。他再也不会有虚掷光阴的心理障碍，现在每天考虑的就是如何谋杀时间。儿子不时会来看望他，劝他少吃瓜子，对身体不好，对牙齿也不好，多喝水，多吃他买的营养品，膳食纤维和各种维生素。老林不吃这套，为每月见一次面的人放弃自己的爱好并不明智。如果孙子来劝，可能还有点效果。

他又想孙子了。他知道吉林那边遇见一些事情，参军的孙子过去支援，好像是说打仗了。怎么会打仗呢？敌人是谁？他跟协会的老周打听，说是外星人。

老林骂他扯淡，后来才知道真的是外星人，各种电子产品失灵和车祸也跟外星人入侵息息相关。老林不关心外星人，只记挂孙子安危，给儿子去了几个电话，都说让他放心，多的也不说；就是不放心才打电话，儿子的话等于放屁，敷衍得太不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