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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昂风雅兴寄汉魏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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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吴兵下(第2页)

你可曾明白我的真心?

曹植笑嘻嘻地点点头,也不多话,径直拔剑砍断铁链,打开囚笼大门,三两下便割断了我身上的罗网和绳索。

“起风了——”

曹植急切地说道,“阿缨,快出来啊!你快飞出去啊!”

我哽咽着摇摇头,我想说,我还不会飞。我冷,好冷,我好冷。

曹植像是听到我的心声似的,上前紧紧握住我冻僵的双手,不停地揉搓,还放到嘴边呵气,最后将我紧紧抱住。

太阳已经落下山,天空飘起了飞雪,曹植将我背起,步履艰难地朝着东方走去——尽管那是逆风的方向,前路一片幽暗。

世界的光亮一点点退去,我靠在曹植的背上,越来越疲惫,只见雪愈下愈大,菱花样的雪,就这么轻轻垂落在他眉鬓间,将年纪轻轻的公子变成了一个老人的模样。

子建,当我被全世界抛弃,你却背着我艰难走过雪地。

这辈子,我到底该怎样报答你啊?

“坚持住,阿缨,不要睡——”

曹植紧张地说。

我渐渐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能听见另一个遥远的声音:

“崔姑娘,莫睡,城北大营有上好医官随侍。”

我还听见好多好多人在叫我的名字,他们一个个,都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缨儿,醒醒,别睡了……”

“阿姊,醒一醒,咱还要去外面玩呢,不许睡……”

“崔妹妹,快醒醒,不能睡啊……”

在他们的催促下,我在某年孟冬十月初晨,在邺城飞雪之时苏醒过来。

那时,我卷着锦被蜷缩在榻角,只笑嘻嘻地看着叔母往铜盆里倒着热气腾腾的水,任凭她怎么呼唤我都不愿换上新衣。快起来啦,大懒虫,她笑道。

不,好冷啊,我还想再多睡一会儿,我说。

一夜荒唐大梦,我居然梦见自己跑去了两千年后。叔母,这样离奇的事,你信吗?

();()  我依稀记得,那天是曹丕行冠礼的日子,世子府内人如潮涌,十分庄严肃穆,礼成后的宴席却十分喧闹:除了夏侯尚曹真等人在围观中对弈六博棋,宾客们都在堂上交杯换盏,豪言不醉不归;刚学会跑的孩子在堂下追逐,争着抢着吃饴糖与蜜饯,叡儿抢得最多,一溜烟似的飞下阶;年纪稍长的公子姑娘们呢,则纷纷绕着朱阁长廊嬉闹,玩着拿木剑抓刺客的游戏,小曹冲和小曹彪前后撞了我个满怀。曹丕笑着,赶忙招呼卫大哥等侍卫看紧我们这群小家伙,免得惹出事来。

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我们姐妹几个玩累了,就手拉着手跑进内室去,都跺脚搓着冻耳,围在烧炉旁取暖,欢笑聊起今日宴会上哪家公子长得最俊俏。琰姐姐正攘袂往博山炉中撒上新的香料,趁着连枝灯烛光昏暗,我偷偷亲了一口我的闺蜜纯儿扑红的脸颊,她登时使出林妹妹的性子来,摇摇摆摆,气呼呼就要拧我的脸,还挠我咯吱窝。我咯咯笑个不停,不停地求饶。

夜里下灯了,北风呼瑟,隔壁院的曹植还握紧笔管在陶豆灯前刻苦用功,卞夫人担心他看书熬坏了眼睛,特地派人将平日省出的灯油都添给他。而我单托着脸,就这么静静地在纱窗前,隔着缈缈夜色,遥望着他。

真暖和,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真好啊。太困了,睡不着,我努力擦拭着落积了千年尘灰的云纹铜镜,它却越来越糊。

“缨儿有子桓哥的保护,在府里才不会被人欺负呢!”

“子建哥,能不能教教我《论语》和《庄子》呢?圣人的东西真的好难懂啊,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阿姊,阿姊。”

“嗯?”

“欢迎回家。”

……

“铃铃铃——”

刺耳的上课铃声再次响起。

响了!又响了!

恐惧像蚂蚁爬遍全身,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我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一个恍惚,从半空重重摔下。抬头再看时,发现自己又回到血河岸处,雪地里只一匹仰天哀鸣的白色驽马,哪里还有曹植的身影呢?

在瑟瑟北风中,在凄凄悲鸣里,青草大片大片地枯萎而去,马儿在血河边徘徊徘徊,最终也倒在河畔之上。大雪纷纷扬扬地下,殷红马血汩汩地流,血色与雪色在这天地间交融,凝聚成人世最凄美的自然结晶。

饮马长江水,水寒伤马骨。

我伏在马背上,掩面啜泣。

风越来越紧,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冷,我蜷缩在雪地瑟瑟发抖。

潜意识告诉我,身后正有数不尽的鬼魅靠近——

我哆嗦着从怀中掏出碎成两半的玉簪,握紧簪帽使劲吹,可直至哨声回荡整座个山谷,我都没有再看见曹植的身影。

新人音绝,故人形灭。子建,子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吹响这簪帽,你就会出现的吗?你说过的啊……

我不敢回头看,我喊不出话,恐惧将我裹挟,我独自在冰天雪地里痛苦挣扎。

我快死在这场梦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