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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第1页)

她看向程荀,皺皺眉,「你就叫玉竹吧,就負責院子和各處廂房的灑掃。」

「以後你們就是我院兒里的人了,先跟著陳媽媽學規矩。」

「跟著我,月錢、賞賜都沒有虧待你們的道理。」胡婉娘擺出上位者的姿態,那還帶著幾分童真的聲音,習以為常地發號施令,「只有一點,時刻牢記住,你們是我的人,要聽我的話。」

「是。」得了名字、差事、吃了下馬威,二人磕頭拜謝。

程荀的額頭貼在冰涼的石磚上,她閉上眼睛,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

從此世上再無程荀。

只多了一個叫玉竹的丫鬟。

那天起,程荀便領了差事,在這小小的院裡日復一日勞作。

奴才的活沒有去主子面前招眼、邀功的道理。雞鳴第一聲,她就要起身拿上活計清掃庭院、打理內室,所有工作要在她起身前完成。

待到胡婉娘晨起,她要趕去廚房拿份例,帶到自己的偏房內匆匆吃完,又趕回小院內,當個不打眼、不攪事的透明工具,時刻候著胡婉娘的吩咐。

這種漫長的等待直到胡婉娘入睡後才能停止,然後又要頂著夜色清掃白日的痕跡。

每天的日子仿佛進入了循環,一個月的時間,她甚至沒能和除了同屋的玉盞以外的人說過一句閒話。

疲於奔勞的生活讓她逐漸焦躁起來,被困在胡婉娘這樣小小的院子裡,何時她才能查明真相、為程六出報仇呢?

還沒等她想出對策,京城就傳來調令,胡家家主胡瑞升任兗州府同知,朝廷令他擇日上任。

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這座宅院在外人眼中更加炙手可熱。外院收到的賀禮每日堆得有如小山一般,往來道賀的親朋、殷勤奉承的商賈絡繹不絕。

就連這小小的後院,胡婉娘都要對著高高一摞帖子發愁,去哪家的好呢?

沒幾日,胡瑞在家中宣布,這次兗州上任要留妻女在溧安老家,獨子胡品之則隨他同去。

胡品之已是及冠的年紀,整日鬥雞遛狗、學業上還是一塌糊塗,胡瑞準備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好生管教。

聽到這個消息,胡婉娘將自己關在院子中,砸碎了好幾個名貴擺設。胡婉娘憤怒於父親的偏心,她長這麼大還從未離開過溧安縣。

此前胡瑞去太原赴任,以邊地艱苦、她年紀尚小為由,留她和剛剛成親的獨子在家。好不容易等到如今,她又要被落在老家,心中很是不平。

程荀聽玉盞說了這個消息,也坐不住了。當初程六出進府就是接了胡瑞的活計,其中關節就在胡府的男人身上。如今他們要把胡婉娘丟下,那自己豈不是要白白浪費三年時間?

好在,胡婉娘也不是吃素的,她在家中大鬧了幾回,總算讓胡瑞同意帶她同去。

就這樣,在一個天朗氣清的早上,他們走水路,北上前往兗州府。

離開那天,江面上沉沉霧靄漸漸散去,船越走越遠,溧安縣的全貌逐漸浮現在她眼前。

程荀透過艙中小小的窗格,望向四台山的方向。

一行白鷺飛出深林,振翅向天際而去。

-

秋雲微淡,庭院裡梧葉蕭蕭。

兗州的秋與臨水畔的溧安縣不同,還未到中秋,已然一片荒涼肅殺之意。

天際剛剛露出一點白,草木鳥獸尚在酣睡之中,程荀抱著抹布木盆,踩著落葉,匆匆往來於小院內各個廂房之間。

清掃庭院、滌塵除灰、整理內室,晌午匆匆吃過飯,又繼續做她的活計。

忙碌一天,直到圓月高懸夜空,她才終於找到空隙坐下歇一口氣。

她抱著掃帚坐在石階上,怔怔地望著頭頂深藍色夜幕。

月色涼如水,溶溶月光透過雲翳灑在她的臉上。

「玉竹姐,你在賞月呢?」清脆的女聲打破她放空的思緒,她側身看去,是玉盞。

玉盞輕快地坐到她身邊,程荀嗅到她身上沾著香氣:「怎麼有股桂花香?」

「過兩日中秋夜,老爺給姑娘送來了桂花蜜、桂花糕和一籮筐干桂花呢。」

玉盞從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小塊手帕包著的桂花糕,遞給程荀,「玉竹姐,你也嘗嘗,這是姑娘賞給我的。」

程荀聽到她語氣里難以掩飾的歡欣,視線從桂花糕移到她的臉上,只見她微微閉眼,沉浸在回憶中的樣子:「我從來沒吃過桂花糕呢。到了胡府,才知道原來人的日子能這麼好過!」

「好過嗎?」程荀問她。

玉盞睜開眼,面對程荀正色道:「我不知道玉竹姐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可於我而言,能頓頓吃上飯、年年歲歲有衣穿,便是從前做夢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玉盞孩子氣地將桂花糕塞進程荀手裡。

她抬頭望著明月,神色卻漸漸落寞:「或許,也沒有那麼好。從前,就算家中什麼都沒有,也有娘親……」

程荀看著她稚嫩的側臉,輕輕拍拍她的手背。

她聽玉盞說過她的經歷。

在她還是妱兒時,她的家就在溧水旁,一家五口人,一間屋、幾畝田,日子雖清苦,卻也有平淡的幸福。

直到一年洪水泛濫,茅草房被滔滔江水沖走,田地被淹沒在江水之下,她的母親也在洪水中喪生。父兄難以維持生計,最終將她賣給了人牙子,換了全家人半個月的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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