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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怎样深入心底的沉痛与喜乐才会让一个一贯清淡如水的人选择如此淋漓热切的方式来纾解?
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眉目严肃又和蔼,他从来没听她提过,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家庭、她的父母。也是,一个他每周见三次的人,竟然从未提及过她的家庭与父母,这正常吗?
明明如此的不正常,他却从未注意从未上心过。
难怪她会离开。
这已经是过分到让人难以理解,让人难以接受的冷酷无情了,却不曾想当黎阡发了疯一样的四处寻找洛尘的去向踪迹时,才发现他还有更过分更无情的。
他竟然不知道她的根在哪里。
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她飘到他眼前,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她一直都是在这里的,等她飘走了,才发现他从来不知道她来自哪里,要去向何方。
动用了很多关系才找到洛安国的资料,他和洛尘母亲的祖籍都在南方,但也仅限于南方,即使有地址,二十多年过去也查不出什么了。
况且谁也不能保证她去的一定就是自己父母的老家。
黎陌最一开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急的跳了高,瞪着她堂哥难以置信的说:“洛尘姐那么好的脾气都被你气走了,你这人该有烂啊?!”
后来见黎阡疯了一样的到处找,她才和缓下来,但提到洛尘可能去的地方,她也是一头雾水。
丁染的态度很明确,什么相关信息都拒绝透露,她一直觉得跟黎阡在一起最后吃亏的一定是洛尘,好在她终于总掉了,她为什么要帮他?
为了这件事丁染还和赵子恪吵了一架,后来见到黎阡上门时的颓废,才不忍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是去了江南。”
也对,她那样一个温婉又温吞的性子,当然是适合在水墨江南生活的。
但是江南有多少城市?大大小小那么多,怎样才能找到?
随后黎陌有整整两个星期没见过黎阡。
后来找不到他人,家里人急的闯进他工作室的时候才知道两个星期他究竟做了什么。
工作室里,大大小小到处摆满了素描、油画,上面无一例外的全是一个人,洛尘。她或坐或卧,或低眉浅笑或调皮嗔目或抿唇隐忍,形象而鲜活。
最大的一副油画有近两米高,里面洛尘穿了一件白色吊带裙,赤着脚站在一处农家回廊的地面上,在画板上描摹一株石榴花树。
画中她眉眼柔顺安宁,线条出人的柔和温暖,隐隐间却又能看出一丝落寞。
她画的在画板上的那幅画也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大片郁郁葱葱的石榴枝叶间唯独一枝并蒂石榴花开,两朵鲜艳橘红相依相戏,正是黎阡想要对她剖白的心迹。
不上心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注意到,一旦上了心,才发现原来那些不经意的瞬间已经深刻的存于心底,于是每一张画上都能看出他对她迟来的爱意。
黎阡猩红着眼睛,冒着胡茬给画表框,黎陌已经呆掉,半晌才喃出一句:“哥,其实你很爱她吧?”
黎阡手上顿了顿,眼睛飘到手里画中的人身上,良久才呼出一声叹息,嗓音沙哑:“我是没办法了。”
没有办法的办法,拙劣而生猛。
题名为“洛尘”
的画展来势汹汹,开办在江南各种大大小小的城镇,巡展过程中新的画作、画册还在不断出现,以便能在几个城市同时举办。
而画展的目的只有一个:如果有人见到过画作中的人,请及时与主办方联系。
终于有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烟花三月,她在一个城市郊区的一处古老街道那边。
黎阡是凌晨得到的消息,开车到地址所指的地方,兴奋的一夜未睡,熬到早上五点再也熬不下去,终于攒足了力气下车去敲门。
正是倒春寒的天气,清晨烟雾蒙蒙,街上一片寂静。
她住的这里,独门独户的小院称得上是破旧,但宁和的气氛又十分的衬她的性子,的确像是她会住的地方。
这么早怎么会有人敲门。
可那缓而稳的咚咚声又清晰的传过来,洛尘昨晚睡得晚,被那声音吵得头疼,只好起身去开门。
天只是蒙蒙亮,头又疼的厉害,开了门,洛尘恍惚看着门外的人,扶着门框一动也不敢动。
她当初既然决定要走,就从未想过等他来找她,更没想过他会主动找上她来。
她是下定决心要忘记的,结果再次见面,还是一样的心动。
就像当初他吐出那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一样,这个男人总是会一针见血的直刺她最敏感的地带。
她以前从未想过会喜欢上一个漫不经心游戏花丛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在她会接触的人群中。直到后来才渐渐明白,能读懂她心的那个人从来不属于任何一类。
丁染说她可以从她眼睛里看出她心底的宁静平和,但只有他能看懂那种宁静平和下隐藏的黑暗与死气沉沉。
她会沉沦,简直是轻而易举。
黎阡在等待的几个小时里一直是焦灼而兴奋,可真正看见她站在门前神色淡然的模样时,他又忐忑了。
忐忑到让一向嬉笑怒骂随心所欲的黎大公子只轻而又轻的叫了一声“尘尘”
。
他忐忑她已经决定放弃他。
洛尘同样沉默了半天,才恢复惊讶恍惚的情绪,语调温软的说:“你怎么来了?”
谈笑风声惯了的黎阡一时语竭,抬手挠挠三天未洗的头发说:“说好了要结婚的……你突然走了,我只好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