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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光同其尘(第2页)

  这可不行。

  外头几声马嘶,看来是法兰切斯卡理完了事,已驾着车走起来了。皇帝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态靠在车壁上,“如今还想着怎么给你个名分。”

  “谁要你的名分,你们中原人就喜欢这些虚的。”

阿斯兰嘴上总是不肯服软的。

  “没名没分地伺候着,若是旁的宫侍也罢了,你身份贵重,还是得有一个的。”

皇帝老神在在,甚至玩起了身侧青年人的细辫,辫梢的孔雀石绿松石之类装饰另有一番古朴风情,“不然宫里随便什么人都能踩你几脚了,我看了心疼。”

她也不知几分真假,只是去捉阿斯兰的灰眸。女子的眼睫半掩着眼珠,在车厢里的阴影下露出几分深潭似的莫测。

  看着倒像是个温良柔仁的妻君,面上还带着几分和顺的微笑。

  阿斯兰从前不是没遇过女子,只是那些人总记不住长相,总不是在讨好便是在斥骂。族中虽有姑娘追捧他英勇俊美,那顺风时节的花朵颜色却被视作草原上的装点,大约是还没到了时候。

  时移势易,再是什么样的烈马也被拴上了脚镣,困在一方狭小的车厢之中。

  “……你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分不清的话,便都当了是真的吧。”

皇帝只笑,“后宫里的人都这样。”

  “我不是你后宫里的人。”

  皇帝略一挑眉,又很快放了下来,恢复成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很快就是了。都行过了婚仪,小公子,你已在瓮中了。”

  阿斯兰又回到了宗正寺后头的监牢。

  很干净,但什么都没有,没有窗,没有门,没有日光,更看不到一丝人影,安静得厉害。

  他一下终于意识到,皇帝是在用幽闭的法子逼人就范。今日所谓交易,也不过是带着他在部下面前现一现身罢了。交易成,她得利;交易不成,她的威慑目的也全达到了。

  如她所言,已在瓮中。

  蛇蝎美人。

  “等等。”

他“蹭”

地站起来,抓住了皇帝袖角,“等等。”

  “怎么,舍不得我?”

皇帝有意揶揄他几句,只挑着眉毛笑,眼光全落在自己袖口处——阿斯兰手上太过用力,早将那玉色丝缎抓得皱起了。

  “……不是,”

阿斯兰颧弓浮上一层薄红,“你说的,都是真的吧?”

  哪些?皇帝故意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今日真真假假说的话海了去了,“辨不清真假虚实,便当作都是真的就好。”

她抽了袖子出来,在衣摆处理了理,“情自然任人打扮,行却能见果。”

  饶舌,狡猾,虚伪。

  阿斯兰沉了脸来,“你答应我,不会伤我的人。”

  “哦,这是正式同意和我站在一边了。”

皇帝往前半步,笑道,“君无戏言……只不过,你也须拿出相应的诚意才行。”

  女子身量更小些,虽是半仰头去看人,也未见得少了气势,反倒显得阿斯兰被捆住了手脚似的,木头般杵在地上,手上攥着的袖角放也不是,抓也不是,“我知道,下次和你再去一趟……但你答应好了,不能反悔。”

  “天子一诺,自值千金。”

皇帝轻轻拂开了他攥在袖子上的手,“与其忧心我不守承诺,不如说说你想怎么从这宗正寺出去。祸国妖侍,譬如烽火戏诸侯、七窍玲珑心,总得有些配得上的仪程。虽为假戏,也须真做。”

  这般木头似的,除去一张秾丽皮囊,只怕担不起妖侍名头。皇帝暗叹,好好一张美人皮,怎么披在一头狼身上,偏生还有点刚直性儿,也不知日后如何耍弄得好。

  只见阿斯兰一双灰眼珠子直直望着皇帝,脑中过了许久从前见过的各个阏氏间争风吃醋场面才道:“还不是珠宝牛羊那些。”

  “那些自然有的。牛羊是你们游牧所钟,我倒没有;不过碧落宫地界宽敞,给你搭个烤肉架子也随你烹羊宰牛罢了。”

皇帝抱着肘笑,一手半托着下巴,“排场都要给你配齐整的,再叫我贴身的女官亲自领路,着两位要臣持节册封可好?”

  妖精本在暗门外等候,奈何他是非人种,耳力极佳,自然将皇帝这话听得清楚,一时不由好笑:她惯来用些面上招数哄着后院里人,这些年崔简同赵家两儿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唬得团团转,只怕阿斯兰也要找不着北,还当皇帝是为他着想。

  活着的羡慕死了的,不得宠的羡慕得宠的,人总是贪心不足罢了,总以为皇帝该有几分真几分情。

  或许有吧。

  他听着里头阿斯兰不知如何应了一声,原以为皇帝该出来了,没想着过了好一阵都没听见暗门转动。

  这下可糟了。

  几声敲打暗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皇帝正搂着小郎君偷香,听了不由笑了笑,“今日看来是不行了,那败兴的妖精催得急。”

一下唇舌分离,着眼看去,阿斯兰还有片刻失神,只倚在壁上,衣襟早被她扯乱了,“本想偷闲半日的。”

  先时不过随口戏谑了一句“既作妖侍便须名实相符”

,倒没想着他答应得快,当下便自己去解了盘领扣子,任她做什么也不反抗,只将两手撑在床板上维持姿态。

  “……要走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