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页(第1页)
白苏发现,原来沙堆积而成的山也可以这么美,阳光照耀下,鸣沙山表面那如缎如绸的金色质感泛着淡淡的银光,任意变换着的层层沙迹让山更加立体,一望无际的宽广,在这样的蓝天下,这一切都显得大气而神秘。白苏拢了拢风帽,挡去被风吹过来的沙土,开始一步步向鸣沙山顶走去,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鸣沙山并不算高,可是走在沙上比起走在平地要吃力得多。但当白苏终于迎着太阳爬到山顶的时候,抬头是蔚蓝的天,放眼是无垠的沙漠,脚下就是新月般的清澈泉水,她觉得刚刚爬山的辛苦都值了,如果不爬上来,哪有这样的美景给她惊喜。连城璧和易双亦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尤其是广袤而单调的沙漠中那一抹绿意,那绿色旁边的蓝色月牙,两种颜色,几乎要鲜活了整个世界。
“要滑着下去?”
连城璧记得,这鸣沙山要顺坡滑落,才会听见鸣沙之声。
白苏看见绕着山走到月牙泉的莫陌正一手牵骆驼一手朝他们挥舞示意,便嫣然道:“自然,就看我们谁先到好了。”
易双拒绝:“我走下去。”
连城璧微笑:“我也……”
“你不行,”
白苏一记眼刀甩出,伸手拉住连城璧的披风,“和我一起滑。”
滑坡而下,沙粒随人流动,发出管弦鼓乐般的隆隆声响,这被传说为汉朝两军厮杀之声的“鸣沙”
,在后世被取名做“沙岭晴鸣”
。
有些狼狈地拍拍身上的沙粒,连城璧抬头,便被眼前绿树环绕的月牙泉吸引住了。
饶是不爱说话的易双也不由赞叹一声:“鬼斧神工。”
此时的月牙泉水尚且十分充沛,比起后世要大得多也深得多。白苏站在泉水旁,伸手捧起一泓清泉,冰凉透明的泉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这时,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歌声。
歌词听不清楚,只隐约觉得是关外游牧民族的歌声,苍凉悲壮,却又带着几分孤独愁苦。
唱歌的人似乎只是在唱给自己听,随意地,一遍又一遍。
连城璧从袖子拿出那只木尊者送的骨埙,和着歌者的曲调,吹了起来。埙那低沉空旷的悲鸣,顿时响起。
歌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继续下去。
苍凉的牧调和着骨埙的哀鸣,交织缠绕,一同盘旋在这片荒凉广袤的沙漠中﹑这平静寂寞的泉水上,分外和谐。
歌声渐渐近了。
白苏看见,唱歌的是一个披着披风﹑戴着斗笠的男人。黑色的披风下是一件平常的麻布衣裳,腰间随意地插着一把刀,这把刀插着黑色皮革做的刀鞘里,看起来似乎比普通的刀要短很多。
那人已经来到了月牙泉边,盯着连城璧手中那只黑得发亮的埙,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这人的眉浓而黑,鼻子挺直,下巴布满了胡茬。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并不算英俊潇洒,但是那双眼睛,大而亮,如猫一般,当这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竟使他看上去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充满野性的吸引力。
“这是埙?”
那人问道,语调低沉,却让白苏想到了弓弦从提琴上滑过所发出的声音。
连城璧点头微笑:“你唱得很好。”
那人笑了:“你吹得也不错。”
连城璧只是听着那歌声,便觉得歌者和旁人都不一样,现在,见到了歌者的真容,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独特的男人,虽然,他现在还无法准确形容出那种独特。
但他现在已经很欣赏这个男人了。这是一种无端的﹑莫明的﹑发自内心的认同。
此时,这个男人也在看着连城璧。当他一个人走在沙中之时,他的情绪很低落,而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哼起这首歌。
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有人和着他的歌声,吹奏起了那首牧民长调。
这个人用埙吹出来的乐调,让他觉得不那么寂寞。
他在听见埙声的时候,便产生了看看吹奏者的想法。而看见连城璧的那一瞬间,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少年。江湖中有很多英俊而又文质彬彬的少年,但这个少年却如此不同,他虽然态度文雅,但是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清华之气,纵使在荒凉的黄沙之下,也不减其锋芒。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连城璧。
连城璧很少接触到这样无所忌惮的目光,虽然充满笑意,但是却冷冽锐利,直达灵魂,但他并不惧怕这样的眼神,因为他知道自己也可以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他也在看着这个男人。
忽然,连城璧笑了,他说:“连城璧。”
那人也笑了,他说:“萧十一郎。”
有些相遇,可能只是电光火石的那一眼,便能成为朋友。
我们称其为一见如故。
一直站着一旁没有说话的白苏在此时愣住了。
她真的没有料到,这人是萧十一郎。
在这鸣沙山下,月牙泉边,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居然会以朋友相交。
而不是在济南沈家庄,因为割鹿刀的缘故,二人第一次见面,只是远远地互相一瞥,无言,陌生。第二次相遇,便因为沈璧君而水火不容,已成仇敌,不死不休。
没有人想过,原来这两个人,竟然也是可以把酒言欢的啊。
白苏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从鸣沙山上缓缓落下的夕阳,残阳如血,那磅礴大气的苍凉,让她忍不住落下了泪。
“阿苏,你怎么了?”
连城璧本想过来叫白苏吃烤肉,没想到看见她在流泪,顿时有些慌乱地掏出了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