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从良之难(第1页)
拥翠院众人趴在门缝里看云啸如大鹏一般飞上胡大油的马,然后要挟着县令柳升去闯禁宫、告御状,无不肝颤心惊,暗想这孩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非但不怕这一大群如狼似虎的官差,还嬉皮笑脸地拉着人家的老爷去闯禁宫!寻常人就是给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
他们看到了云啸如何唬走县令,却没看到县令如何被抓,云啸回来给他们细细说了,无不欢呼雀跃。祁鸨娘更加认定云啸是一颗福星。
从此以后,拥翠院恢复了平静。
出乎祁鸨娘的意料,云啸并没有居功自傲,仍一如既往地安心当他的小厮,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只不过祁鸨娘再也不敢使唤他了,跟他说话时慢声细语,客客气气,生怕得罪了他,反倒弄得云啸有些过意不去。
新老客人见祁鸨娘对一个小厮如此敬重,都暗暗纳罕。
云啸借着更多的闲暇时光,窜遍了长安城内外的角角落落,都没听说有什么帮会被人挑了,更没查访出洛清雨的踪迹。他不死心,决定再逗留一段时日,寻遍整个京畿道。
玉音儿教云啸琵琶、瑶琴,教得十分用心。云啸悟性极高,一点就透,玉音儿十分喜爱这个“学生”
,时常借着传授指法,与他手把手、面贴面,可云啸虽然聪明,却似乎对风月之事丝毫不通,一直对玉音儿以姊姊相称,敬重她,爱护她,却从不做越礼举动。
玉音儿明白这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心中不免失落,但她是开朗之人,觉得自己此生有这么个弟弟足矣,何必奢求太多?她不以自己是烟花女子而自卑,也不以云啸乃少年英雄便高看他,只觉得一切都是缘分未到而已。
云啸正值青春年少,对于这如花似玉女子的亲昵举动如何不感到脸红耳热?可他心里仍旧装着王京珊,尽管这段姻缘已经没有了指望。王京珊不仅是他的初恋,还承载着他儿时的美好时光。在他眼里,玉音儿、杨翠儿、刘福儿都是亲姊姊,对于她们,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转眼到了七月,天气转凉,芙蓉园大会日渐临近,玉音儿、杨翠儿都想在大会上争得名次,裁新衣、练身段、编新曲、练绝技……煞是用心,上届大会,杨翠儿凭一曲《凤求凰》收获许多缠头,再加上仪态万方,在参会的两百多名姑娘当中,位列第二十五名,为拥翠院招引来不少客人。
祁鸨娘尝到了甜头,一改以往的抠门吝啬,不惜花重金聘来教坊名家曹先生和周先生,分别教授玉音儿琵琶和杨翠儿瑶琴,为了使女儿们招惹观者目光,又特地请来京城名裁,为两个姐儿每人做了三身光鲜亮丽的行头,其他珠翠、玉簪、金钗等饰物自不待言。
玉音儿撺掇刘福儿参会,刘福儿执意不肯,称自己不善器乐,只想做个看客。
玉音儿攀着刘福儿的肩膀道:“不善器乐又有何妨?福姐儿只需织他上百条帕子,在大会上散,那些王孙公子见了这等仙物,还不得踏破你的门槛?到时缠头满箧,得个前十不在话下。咱们三姐妹一同登榜,誉满长安,岂不美哉?”
杨翠儿道:“音丫头,枉你和福姐儿做了这许多年姐妹,她的心思你岂能不知?她呀,只想安安分分找个人家嫁了,不愿图这烟花中的虚名!烟花中的名声越大,便越难从良!”
玉音儿道:“妈妈不是说,名头越大,客人越多,客人越多,钱财越多,有了钱财,还怕找不多好人家?”
杨翠儿道:“妈妈的话虽有她的道理,可你想想,倘若你名头大了,如鱼文秋那般,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王孙子弟,你想挑一个中意的嫁了,可人家又未必愿意招你这烟花女子进门,愿意招你进门了,人家高门大户,不是养着母老虎,便奉着恶公婆,把你不当个人看,百般使唤虐待,天天不给你好脸色,倘若夫君再不帮你说话,那你算是掉进苦海了,有多少花魁名妓不是嫁到这等人家,熬不过日子一条白绫了却此生的?”
玉音儿道:“那我就寻个实诚的寻常人家嫁了。”
杨翠儿鼻孔里哼哼两声道:“实诚!人心隔着肚皮,你又没长着天眼,焉能看出哪个实诚?盛名之下,寻你的人不是图你的才貌,便是图你的钱财,用尽手段,花言巧语将你骗到手中,待你人老珠黄、钱财耗尽之后便将你如敝履般抛却!到你死的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再说,水涨船高,你名声大了,心气也就高了,寻常的你能看得上?不寻常的你又嫌人家骄矜蛮横,高不成低不就,蹉跎岁月,好年华一过,你要么随便找个人家将就着嫁了,一生不称意,要么把面皮一拉,当个鸨娘,在客人面前逢迎谄笑,任人欺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一般的没有好下场。倒不如像福姐儿这般,踏踏实实的,物色一个真正赏识她、爱惜她的嫁了,一生虽然平淡了些,却也能落个美满。”
一席话说得玉音儿心里凉,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去争那名声?”
杨翠儿叹口气道:“我这个人呢,天生要强,这火坑既然跳了进来,想出去可就难如登天,倒不如挣个响亮的名头,爽快爽快!”
她顿了顿,又道:“要说……实诚又不寻常的人物倒有一个……”
玉音儿道:“你说的是啸哥儿吧?”
杨翠儿微微一笑道:“不是他还是谁?姐姐知道你中意他,可他却不是池中之物,离开咱们拥翠院只是旦夕之间的事,你与他只能算有缘无分,可你也别难过,他能像待亲姐姐一般待咱们,咱们也该知足了,是不是?”
玉音儿点头道:“这一节我理会得,不需姐姐多言。”
怀中抱着琵琶,扭头看着池塘中随风摇摆的莲蓬,便不再说话。
琴声从杨翠儿的玉指下崩出,便是那委婉多情的《凤求凰》。
祁鸨娘的声音从琴声中穿插进来,“姐儿们,看看谁大驾光临了?”
三女抬头看去,见祁鸨娘身后站着位天仙般的韶华女子,女子身后,又跟着两个垂髫女童,左边那女童抱着猩红的毡包,看样子,那里头装的应该是一具瑶琴,右边女童提着一套攒花食盒。
三女都没见过那女子,只觉得她容貌姣丽,气度娴雅,好似兰花,却又比兰花更有灵气,又像秋菊,却比秋菊更加多姿,若不是亲眼得见,谁能相信世间竟有这等女子?别说男人见了他走不动路,就连女子也要大为心折。
祁鸨娘看三女愣,笑道:“就知道你们不认识,这位呀,便是大名鼎鼎的鱼文秋!这天仙般的人儿驾临,可是咱拥翠院的福气,都愣着做什么?快来迎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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