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机锋无限(第3页)
桑结心领神会,用力点了点头。
汗王府坐落在城南拉萨河畔,建筑华丽,环境优美。
达莱汗长着一副瓜条脸,目光飘忽游移,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即位已十多年,他是个好高骛远却才智不足的人,故心情总是郁闷。回安多老家吧,叔父们必不见容,像这样客居藏地,也非长久之计,遥想当年祖父固始汗大权在握何等风光。前几任第巴大礼上还过得去,自已在重大活动上还能露露脸,可自从两年多前这个桑结嘉措上来后,表面虽客气,但总能觉出自已这个汗王正被一步步从西藏社会中边缘化。
其实,护摩法会的前一天,叔侄二人已经有过一次交谈。
“汗王,十爷求见。”
老管家巴雅尔进来禀道。
“进来吧。”
这对叔侄年纪相仿,都四十来岁。多尔济是个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从背后看,他身材匀称、举止潇洒,一身藏装剪裁合体,已有点谢顶的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给人的印象也就三十多岁。转过身来,你顿会有一种自矮的感觉。他鼻梁高挺,双眉压眼,目光阴鸷,脸上飘着一种捉摸不透的表情,一只带着金钻戒的毛茸茸的大手,五指时常有节奏地一张一收。与那个侄子相比,他是个颇有谋略和城府的人。
多尔济进屋,落座后,达莱汗就说:“十叔果然高明,我们不出面,让他们教派互斗,从中就有机会。市内游僧、乞丐、游民,我已派人暗中联络,当雄老牧场那边也去人通知了,还有几个宗态度不定,信奉噶举的不丹和拉达克也同意与咱们联手。……”
多尔济截住话头说:“明日佛爷要为阿里活佛大做法事,你知不知道?”
“听说了,第巴府贴出了通知”
。
“贤侄如何看?”
“哼!我看是佛爷老糊涂了。好事啊,助咱们大功告成,到时候我先把桑结这小子收拾了。”
“不可莽撞,通知下去,城内先不准动,等等看。贤侄,我们可以说是从小在藏区长大的吧,可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他们的许多想法做法。明天多派几个人去色拉寺,要细心收集市面上对这次法事的反映。”
近日,不丹方面已动作频频,传言甚多,达旺的形势顿感紧张。前些日子,上面连下征兵征粮任务,洛追还被任命为供应官。不料昨天第巴府又下文,要求建寺工程务于半月之内完成。来人是府中一位年轻官员,叫达瓦,见洛追满脸苦相,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大人叫我告您,工期是佛爷下的旨意,说您能理解的。大人也知工程进度难,特嘱咐寺内各殿装修不妨先放一放,总体外观工程务必按期完成,主持开光大典的人员过几日就到。”
洛追几乎废寝忘食,总算没误了工期。距开光还有二三天,远道的农牧民就来了,搭起一座座牦牛皮帐篷。树起的经幡,挂起的风马旗,在风中呼啦啦作响,好像在不停地涂染着这片颜色单调的大地。
的确,在这里,你分不清佛事与歌舞的界线,可以说二者是一体两面,或者说二者就是一体。长辈们穿着干干净净,互献哈达,扎西德勒,喝茶饮酒。小伙儿和姑娘们打扮得整齐漂亮,围着篝火彻夜歌舞。寂静的达旺顿成欢乐海洋。
典礼头一天,从后半夜开始,附近人就全家老少都纷纷赶来。
一缕晨光轻轻撩起蒙住世间的面纱。昨天还垂挂的遮蔽物夜间已撤除,雄伟的达旺寺显出了朦胧的轮廓。随着天色渐明,达旺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它依山而建,通体雪白,金顶闪闪亮。整座大寺亮相后,四面八方爆出阵阵欢呼,放眼四下望去,但见人群密密麻麻,分布在平地和周围坡岗上,成千上万。与众生相呼应,天上散布的块块碎云,此刻也幻化成镶着金边的万朵莲花,齐齐绽放。
多么壮丽啊!
在悠扬的大法号声和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中,开光大典开始,由布达拉宫总管益西大喇嘛主持。
第一项是挂匾。“达旺寺”
三字活泼流畅,系第巴大人用莲花体书写,实际是一幅书法唐卡,大约长二米宽一米。由堆龙艺人先用绵羊毛编织,衬上一层丝绢,再裱上细白布,最后染色,蓝底黄边金字,朴素庄重。
第二项是迎请护法神。主持人宣读达赖喇嘛法谕,封马头明王为达旺寺席护法。数名僧人抬过神像,但见大神巨目獠牙,三只眼,血盆大口,舌头抵住上腭,头戴五骷髅法冠,最上面是一嘶鸣状的马头。多少年后人们还在传说,那天抬上神像时,真的听见马的三声嘶叫,声音好大哟。
第三项是第巴府任命洛追加措为达旺寺池巴。虽说上次那个年轻官员达瓦已透露给他,但当接过委任状时,洛追仍激动不已,向着圣城方向磕下头去。
第四项是浴佛。两名僧人抬上一个匣子,益西大喇嘛宣布,为表彰洛追加措功绩,佛爷特赏赐一尊金制佛像。此时,阳光正投射到金碧辉煌的达旺寺和背后的雪山上,主持人从匣中请出佛像置于紫擅木架上,取出一瓶从圣城带来的圣水慢慢倒下“浴佛”
,刹那间,光芒四射,碎金满天,人们匍匐下去,感受着普照的佛光。这尊金佛像至今仍为达旺寺三宝之一。
法号声、诵经声再起,四处煨桑,浓烟冲天。突然,一支唢呐吹响,声透云霄,人们循声望去,只见洛追加措站在寺顶拼尽全身力量在吹奏。时而欢快活泼,时而高亢激越。这把金唢呐,还是在学员班时,五世达赖赏赐的。他一边吹奏,一边转动身体,让雪山听到,让湖泊听到,让四面八方都听到。他相信,佛爷也一定听到了,正点头微笑,欣慰弟子没有辜负一番重托。乐曲已终结,洛追一动不动地仍站在寺顶,绛色僧衣在山风中飘舞,满面的泪水已结成薄冰。
这一曲大交响,南边的不丹老法王也听到了。听完这曲嘹亮的唢呐,他长叹一声,心里明白,对那块美丽的土地不可再心怀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