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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我,父亲随先帝出征之前,已经感到了先帝对上官家的日益疏远,忧恐自己将来有一日也要下去。秦叔劝他,不要跟先帝出征。先帝好大喜功,却对行军打仗一无所知。如今外头都说,此番出征是我父亲力主的,若有个万一,对上官家乃是大不利。父亲却苦笑,说先帝的随员名册之上,他身为左相,名字就挨在七皇子后面。他若找理由退缩,就算先帝不说话,朝中弹劾他畏战退缩的折子也会马上就到,当下之势,他已是不得不去。
末了,他对秦叔说,京中的事便托秦叔照管。若有什么不对劲,务必要给他传信。
秦叔答应下来。
可就算秦叔这样有手段的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样的坏,父亲没了性命不说,整个上官家也跟着被株连。
见我时,他那张不易展露情绪的脸,也变得痛苦,流下了眼泪。
他说,他会尽力救我出来,问我还有什么要他办的?
我想了想,说,我们家的案子,那些人是要办死的,当下之势,没有人能救得了我。我请他为我办两件事。一是打听我兄长和其他家人的下落,二是搜集董裕等人陷害上官家的罪证,将来得了时机,兴许用得上。
秦叔一口应下。
他与我非亲非故,起初,我交托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不料,他很快就打听到了兄长还活着,人就在辽东的消息,让我颇为振奋。不过我的几位庶母和庶出弟妹在哪里,他始终打听不到。后来,我到玉清观出家,大乱很快接着降下,就连官署存放档案的地方也被烧了,就更加查不到了。
至于董裕等人的事,秦叔的老本行就是查人老底,他干得十分出色。
不仅是他们如何勾结陷害上官家,就连当权之后,他们做的别的为乱天下之事,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及仇怨,秦叔也查得一清二楚。
当年齐王得了京城,成为新帝之后,我去见他时,手里拿着的册子,就是秦叔给我的。
可惜,这事不了了之。
也是如此,让我更加明白,自己没有本事,靠别人终究不可行。
于是,这两年来,秦叔就在京中充当了我的耳目。我想知道什么,他都会想办法为我打听到。譬如邹承养外室和张芾好赌。
至于兰音儿,她也是我两年前回京之后,在街上捡回来的。
那时,景璘已经当了皇帝,我有人撑腰,在宫中的行动很是方便。只是见秦叔这事,到底是个秘密,还须自己出宫去。
秦叔家的巷子窄,不能进马车,只能步行。有一回,我走到巷口的时候,看到了兰音儿。
她破衣烂衫,瘦瘦的,被几个乞儿抢夺,把刚刚讨来的饼子抢走了。
我看着她眼睛红红,无助地坐在路边,忽而想起了当年做洗衣婢时挨冻受饿的自己。
心中终是不忍,就自己掏钱去附近的炊饼店里买了两个炊饼,交给了她。
那时,她看着我,神色又是感激又是狐疑,似乎在猜测我是不是人贩子,在饼里下了蒙汗药。我也不多话,只让她赶紧藏起来,去没人的地方吃,然后就走开了。
出乎意料,过几日,我再去找秦叔的时候,又遇见了她。
她还坐在那个地方,看到我,一下站起来,跑到我跟前。
我诧异地发现,这小女子看着孤苦,嘴竟是十分的甜。
她昂着头,脏兮兮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一口一个“美人姊姊”
“菩萨姊姊”
,问我还记不记得她,还说我们可真是有缘,竟然又遇到了。
虽然已经平乱,但京中的乞儿仍然不少。但凡齐头整脸些的人,就容易被乞儿盯上,像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后面。
我已经习惯了,并不理会,径直往前。
可我很快发现,她虽然也黏着,却跟别人很是不一样。她说她不要我的钱,也不要我给吃的,只想找地方做活。无论粗活细活,她什么都能干。她还会读书写字,家中要是有小童,她也能陪读。我若觉得不放心,甚至可以试用,只要包吃包住,不给钱也行。
“不过我不卖身。”
她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姊姊,我看你是个大好人,你带我回去,好么?”
耳目(下)
我不由地停下了步子。
倒不是巷子窄,她挡了我的路,而是她说的确实引起了我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