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诡吊(第1页)
广顺元年,六月初一,惠风和畅,云淡风轻。
太阳刚从东边擦出鱼肚白,往来不断的茶贩便挑着担子,将绡馍街堵得水泄不通,都力争一处好位置,赶在梅雨季来临前将收上来的茶叶贩卖掉。主街热闹繁华,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没有一个人留意那个站在河边潦倒失意的士子,士子萎靡地看向热闹繁华的街道,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将鞋子与酒壶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什么狗屁孔孟圣贤,都是骗人的!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群,戏谑又无奈,而后毫无留恋地跳入了刺骨的河水中。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十年寒窗比不得旁人十万纹银,公平吗?他张了张嘴,不公平,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一切呢?
肺,仿佛一颗被攥干汁水的橘子,他吐出最后一颗泡泡,缓缓闭上了眼睛……
金光在被砂砾掩埋的残骸中不断闪烁,在意识逐渐抽离之时,他仿佛觉察有一股气流悄然而至,好像有人在他耳侧低语:“甘心吗?”
他瞪大了眼睛,甘心?他怎么会甘心呢?
砂砾之下的金光不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接纳我,我会替你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
这世上真有神明存在吗?他不清楚,不过在他生命的尽头,能得见玄之又玄的神迹,也不枉他来此走上一遭了。
他看向水里那团金色的光芒,颔了颔首,身体慢慢沉入河底,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
似什么都没有。
河下金光闪烁,河上的旅人也被这玄之又玄的神迹吸引住了目光,纷纷撂下手中的活计围攘过来,一茶贩赶忙叫嚷:“有人落水了,赶紧救人啊!”
叫嚷声越传越大,茶贩看了看遗落在岸边的鞋子与酒壶,忙捅咕身侧的人道:“落水的可是你们村的赵涣,你不去救?”
同村人的衣服都脱到半截了,然水下金光愈发明亮,竟唬得无一人敢下水,“你们说,莫不是赵涣造了什么难,以至怨气冲天,化为水鬼了吧。”
谣言猛于虎,此言一出,围在河边的人个个噤若寒蝉,直到光芒消散,也没人敢赶下去救人。
差役秦大柱闻声而至,驱散走了聚集的人群。此事按青州令之意,原本是要压下去的,前番五丈河之事,已惊动了圣上与柴荣,而今青州又出了这档子事,岂能不让他坐立不安?然他方令上下统一口径,变数便来了,秦大柱慌慌张张地跑来回禀:“大人,赵涣没死,他回来了!”
当青州令领着一干衙役风风火火赶赴东郊一处偏远的村落时,赵涣正站在院中行走,秦大柱跟着跟后,守在跟前的差役赶来回禀,“大人,赵涣是未时三刻回来的,小的一路追随,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
青州令一挥手,好歹也是读书人,该给他留些体面,他走进屋去,道:“赵涣,你怎如此生事?”
谁知赵涣并不领情,傲慢地盯
着他,还发出刺耳的声音,青州令瞧他衣衫褴褛,竟将衣服穿成了左衽,不禁大怒道:“赵涣,你这模样有辱斯文。”
赵涣转了转眼珠,直愣愣看着青州令,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道:“抱歉。”
青州令一甩袖子愤愤离开,末了还不忘嘱咐秦大柱:“他不生事还算罢了,若传到圣上与澶州节度使耳中……”
他看了看秦大柱的脖子,“王峻大人身为青州节度使,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可不能生事。”
回到府衙,青州令忍不住后怕,好在人找回来了,看赵涣的反应,这人未死倒也废了一半,不足为惧了。年近四十的青州令早已在动荡的乱世失了良心,此次科考舞弊,乃是青州节度使王峻授意,为了在朝中安插属于他的亲信,谁曾想赵涣如此刚烈,竟以投河滋生事端,倒叫他费了不少事。
王峻筹谋之事,身为青州令的他未必不知,只是在这个乱世,做能臣还不如择一位好主子,想到这他叹了一声,许是良心未泯,他唤来差役嘱咐:“你去看看,若那赵涣真废了,养他一辈子又何妨。”
然,青州只消停了一年,一年后风云渐起,青州令执笔的手腕被差役的惊呼吓得一抖,原是秦大柱:“大人,您快去看看吧,那赵涣竟然成神了!”
这个赵涣!
当青州令赶到东郊,便被眼前的场景惊掉半扇下巴,只见房舍与稻田之间,背
靠一个个水车建起一条滑道,因地势与水利之故,整条滑道畅快无比,农人坐在滑车之上,伴着水流淙淙,凉爽不说,竟比骑驴赶车还要快上几分呢。
青州令抬头看去,滑车上一个个农人驾轻就熟地摆动着他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什,乘着滑车顺流而下,待行驶到一处缓坡,滑车微微向后推延,那驾驶滑车的农人也不慌张,皆放下手中的农具,呼呵着号子拉起将滑车卡在一处巨大弹簧上,只听农人们齐声喊道:“松手,坐好。”
那巨大弹簧蓄足了力气,推着滑车越过了缓坡,借着推力与地势而下,不消片刻便已滑到了农田之间。
青州令惊诧地指着滑道,问:“这,这是赵涣弄出来的?”
负责盯梢的差役回禀:“确实如此,还有更神的呢。”